蜀地有座瓦屋山,山高林密,雲霧繚繞。山中多奇花異草,也藏著不少精怪傳說。當地采藥人皆知,林深處有個“迷魂氹”,進去容易出來難,故而尋常人不敢深入。
李三勺是山外小鎮上的廚子,本名李實,因做菜總愛精準放三勺秘製醬料而得名。他年過三十,相貌平平,卻有一手好廚藝,在小鎮開了間“三勺飯鋪”,生意不溫不火。這年春天,老母病重,大夫說需瓦屋山深處的“七葉還魂草”做藥引方能治愈。李三勺是個孝子,二話不說便背上藥簍進了山。
深山老林果然不是好闖的,李三勺轉了三天,草沒找到,反倒誤入了迷魂氹。正焦急時,忽聞一陣細微嗚咽聲。循聲找去,見一隻小獸被捕獸夾夾住後腿,鮮血淋漓。那小獸模樣奇特:通體碧綠,大耳圓眼,鼻似櫻桃,正淚汪汪地望著他。
李三勺心軟,雖不識此獸,仍小心掰開獸夾,取出隨身金瘡藥為它止血包紮。小獸似通人性,蹭了蹭他的手心,一瘸一拐消失在林深處。
當晚,李三勺露宿山洞。夢中見那小獸前來,口吐人言:“恩公救我,無以為報。我乃味蕾精,特贈味蕾石一枚。此石能嘗萬物本味,助您知食中真諦。”說罷吐出一顆瑩白如玉的小石子,僅指甲蓋大小。
李三勺醒來,以為南柯一夢,不料手中真攥著那枚石子。更奇的是,他當即發現不遠處就有株七葉還魂草。
回鎮後,老母服藥病愈。李三勺想起味蕾石,試著一舔,頓時目瞪口呆——普普通通的白水竟嘗出清甜層次,一塊糙餅吃出了麥香本真。他恍然大悟:這石子真能品出食物最原始的味道!
於是李三勺開始用味蕾石創新菜肴。他發覺鎮東老王家的豆腐其實豆香最濃,便專去那裡買來做“雞汁豆腐”,實則半滴雞油未加,全靠火候與豆腐本味,食客卻都說吃出了雞湯鮮味。他又發現劉嬸種的青菜自帶清甜,便簡單清炒,竟比肉還受歡迎。
最絕的是他做的“開水白菜”。看似一碗清湯中浮著幾片白菜,實則用味蕾石品出山中野菌、春筍、野芹等十二種鮮物本味,精心調配熬湯,濾得清澈見底,卻鮮得讓人舌根發顫。這道菜一出,三勺飯鋪名聲大噪,連百裡外的富商都慕名而來。
人紅是非多。鎮上最大酒樓“醉仙樓”的老板錢萬貫盯上了李三勺。這錢老板五十多歲,胖得流油,唯利是圖。他派人打探,得知李三勺有件“寶物”,便欲重金購買。李三勺婉拒:“不是甚麼寶物,隻是祖傳的調味石罷了。”
錢萬貫不死心,暗中觀察,發現李三勺每做菜前必用一白色小石嘗味,斷定那就是寶物。一日深夜,他雇了兩個毛賊潛入飯鋪偷竊。李三勺被驚醒,與賊人扭打間,味蕾石不慎落地,裂為兩半。
賊人隻搶走一半石子逃之夭夭。李三勺捧著半顆味蕾石,心涼了半截。一試,僅能嘗出食物缺點,再品不出完整本味了。
錢萬貫得了半顆石子,如獲至寶。可他無論怎麼試,都隻能嘗出食材瑕疵:肉有腥、魚有泥、米有陳味...搞得他廚子都不會做菜了。醉仙樓菜品越改越差,生意一落千丈。錢萬貫怒極,認定需要完整石子才行,於是又生毒計。
時值知府大人巡訪小鎮,錢萬貫重金賄賂師爺,誣告李三勺用妖術惑人。知府下令拘捕李三勺,要他交出“妖石”。
公堂上,李三勺百口莫辯。正當知府要動刑時,門外忽然傳來陣陣異香。眾人望去,見一群鄉民捧著各色菜肴湧入衙門,領頭的竟是李三勺的老母。
“大人明鑒!”老母跪稟,“我兒不是妖人。他用的不是妖石,是善心換來的福報啊!”於是將兒子救小獸得石之事娓娓道來。
此時,堂外百姓紛紛開口:“大人,三勺師傅用那石子幫俺嘗出井水有問題,讓俺們挖了新井,再也不拉肚子了!”“他幫俺找出地裡最適合種啥菜,今年收成好著呢!”“他教俺怎麼存糧不壞,俺家娃今年沒餓過肚子...”
原來李三勺不僅用味蕾石做菜,還幫鄉鄰解決了許多難題。
知府聽得驚疑不定,命人取來那半顆石子。剛入手,忽見一隻碧綠小獸竄入公堂,衝石子叫喚不止。在眾人驚愕目光下,小獸吐出一顆同樣大小的石子,與那半顆味蕾石合二為一,完好如初!
“是味蕾精!”李三勺驚呼。
小獸竟口吐人言:“大人明察,味蕾石乃天地靈物,唯心懷善念者能發揮其效。心術不正者,隻得其反!”說罷躍上公案,直視錢萬貫:“你強取豪奪,隻能嘗世間瑕疵;而他,”它指向李三勺,“以善心待人,故能品萬物本真。”
知府大驚,知遇異事,不敢妄斷。令錢萬貫退還石子,重打四十大板,醉仙樓罰銀三百兩賑濟貧民。
經此一事,李三勺恍然大悟:原來最好的味道不在山珍海味,而在人心善惡。他當堂將味蕾石還給小獸:“這寶物該回歸山林了。”
小獸卻搖頭:“你已得至味真諦,石留無益。”化作青煙散去,石仍留在案上。
李三勺回飯鋪後,手藝不減反增。雖無石相助,但他多年研習,早已深諳調味之道。更重要的是,他悟出了“至味”的真諦——那不是技巧,不是奇珍,而是做菜人的心意與食客的情感交融。
後來,三勺飯鋪成了百年老店,傳承五代而不衰。那枚味蕾石被供在店堂中央,旁書八字:“至味在人間,何須問神仙?”
瓦屋山的迷魂氹依舊讓人迷路,但采藥人偶爾會在林間見到一隻碧綠小獸,引領迷途者找到回家的路。有人說,那獸身邊總跟著個拿鍋鏟的虛影,仿佛在林中尋找最新鮮的食材。
而鎮上孩子都學會了一首童謠:“瓦屋山,高又高,裡麵有隻味蕾妖。不偷金銀不害命,隻取飯菜香味道。你若好心幫助它,它贈石子報恩情。嘗出世間真味道,至味不在舌尖繞,在人心中慢慢熬...”
這大抵便是味蕾精與廚子故事的最終結局——最好的滋味,永遠來自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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