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工間傳言四起,說是過度開采觸怒了鹽神。胡大使下令禁止謠言,卻止不住人心惶惶。
地耳張這些日子越發沉默,常常整夜整夜地將耳朵貼在地麵,神情凝重。有時他會突然起身,在某個即將坍塌的井口攔下不知情的鹽工,救人性命;有時他會對著乾涸的老井喃喃自語,仿佛在安慰一個老朋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終於有一天,地耳張主動求見胡大使。
胡大使譏諷道:“怎麼?老先生回心轉意了?”
地耳張麵色蒼白,眼窩深陷,仿佛幾日間老了十歲。他嘶啞著嗓子說:“大人,我聽到了大地的心跳在減弱。鹽脈之主龍正在蘇醒,若再驚擾,必有大災。請立即停止所有新井開鑿,讓老井休養生息。”
胡大使拍案而起:“妖言惑眾!來人啊,把這老妖抓起來!”
地耳張被投入大牢。當夜,自貢地區發生了一場罕見的地震。震幅不大,卻精準地摧毀了七口正在開挖的新井,胡大使主持的“龍騰井”更是塌得徹底。奇怪的是,老井區和居民區毫發無損。
人們竊竊私語,說是地耳張的警告應驗了。
胡大使又驚又怒,疑是地耳張用了什麼妖法,下令嚴刑拷打,逼他認罪。地耳張年老體弱,幾番用刑,已奄奄一息。
這時,鹽工們不乾了。數百名鹽工聚集在衙門外,要求釋放地耳張。錢老爺等鹽商也慌了神——老井產量日益減少,新井又連連出事,這樣下去,自貢鹽業將一蹶不振。
胡大使騎虎難下,隻好將地耳張釋放,卻暗中派人監視。
地耳張回到茅屋,已氣息奄奄。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最大的心事就是技藝失傳。這夜,他掙紮著起身,叫來鄰家少年小石頭。小石頭才十二歲,父母雙亡,地耳張時常接濟他。
“石頭,我給你講個故事。”地耳張氣息微弱地說,“很久以前,有個年輕鹽工,和我一樣善於聽地。他發現鹽井深處住著一條鹽龍,它的眼淚化成鹵水,呼吸化成沼氣。鹽龍說,人類可取鹵水,但不可傷其根本。後來這鹽工老了,想把秘密傳下去,卻找不到合適的人——要麼心術不正,要麼耐不住寂寞。”
小石頭睜大眼睛:“後來呢?”
“後來啊...”地耳張劇烈咳嗽起來,“後來老鹽工想,或許不必傳給人,可以傳給大地本身。”
地耳張讓小石頭取來一碗清水,一支竹管。他教小石頭將竹管一端插入土中,另一端貼近耳朵。
“你聽,仔細聽。”
小石頭屏息聆聽,起初隻有一片寂靜,漸漸地,他聽到了極其微弱的聲音:叮咚如泉水,轟隆如遠雷,嘶嘶如呼吸,還有仿佛心臟跳動的搏動聲。
“這是大地的聲音。”地耳張說,“每一種聲音都有含義。清脆如鈴者是活水,沉悶如鼓者是死水;急促如蹄者是險兆,平穩如歌者是吉兆。要學會分辨,需用一輩子時間。”
地耳張又教了小石頭一些基本訣竅,最後說:“記住,聽地之人,不是地的主人,而是地的知音。我們不創造鹽脈,隻聆聽它的心聲。寧可絕技失傳,不可助紂為虐。”
三日後,地耳張去世了。鹽工們集資為他辦了後事,墓碑就立在他常去聽地的小山崗上。
胡大使得知地耳張已死,鬆了一口氣,繼續推行他的開井計劃。但奇怪的是,新井再也挖不出鹵水,仿佛整個自貢地下的鹽脈真的枯竭了。
隻有小石頭常在夜深人靜時,來到地耳張墓前,將竹管插入土中,聆聽地下的聲音。他聽到的不再是豐沛的鹵水湧動,而是深遠而悲傷的嗚咽,仿佛一條受傷的龍在深淵中呻吟。
十年後,自貢鹽業衰敗,胡大使因貪腐被革職查辦,錢老爺等鹽商也紛紛轉行。曾經喧囂的鹽場漸漸沉寂,隻留下無數口枯井,像大地上無法愈合的傷疤。
小石頭長大了,成了新的“地耳張”。他不像師父那樣有名,隻默默守護著這片土地。當有人想重啟鹽井時,他會去聽地,然後搖頭說:“鹽龍還在休養,不可驚擾。”
有人說小石頭得了真傳,有人說他裝神弄鬼。隻有他知道,每當將耳朵貼近大地,就能聽到師父的聲音——那不是幻覺,而是一種傳承,一種對大地永不停息的愛與守護。
自貢最後的鹽脈,就這樣在一個卑微的鹽工心中,永不停息地流淌著。
喜歡新編民間故事大雜燴請大家收藏:()新編民間故事大雜燴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