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咱們這片土地上,山川河流都有著自己的脾氣和故事。就說南邊那座連綿起伏的銅鼓嶺吧,遠遠看去,真像一麵倒扣過來的巨大銅鼓,山色蒼翠,雲霧繚繞,透著一股子神秘勁兒。山腳下有個村子,叫柳家村,村裡有個後生,名叫柳漸來。
柳漸來這小夥子,人如其名,性子是慢慢悠悠的,做事不急不躁。他不是村裡最強壯的,也不是最機靈的,但他有一雙巧手和一顆善心。他的爹娘走得早,靠著跟村裡的老木匠學手藝,一手雕刻活兒做得是遠近聞名。不管是給誰家嫁閨女雕一對龍鳳呈祥的梳子,還是給廟裡修一尊缺了胳膊的神像,他都儘心儘力,刻出來的東西,花鳥魚蟲都像活的一樣,人物的眼神裡仿佛都藏著故事。
這一年,老天爺像是跟柳家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從開春起,就沒下過一場透雨。太陽像個大火球,天天懸在天上,把田地烤得裂開了一道道口子,像是老人的皺紋。河床見了底,井水也一天比一天淺。村裡人望眼欲穿,求神拜佛,可那雨就是遲遲不來。
村長愁得白頭發都多了一半,把全村的壯丁都叫到祠堂裡商量。大家夥兒七嘴八舌,有的說要去更遠的黑龍潭求水,有的說乾脆舉村搬遷。就在這時,柳漸來站了出來,他聲音不大,但很清晰:“我聽我爺爺說過,銅鼓嶺深處有一口‘靈泉’,泉水終年不竭,清澈甘甜。隻是……”
“隻是什麼?”村長急切地問。
“隻是那地方邪乎得很。傳說那泉眼被一個古老的咒語鎮住了,叫‘啞泉咒’。外鄉人要是喝了那裡的水,就會變成啞巴,再也說不出話來。而且,守護泉眼的是一個山神,脾氣古怪,輕易不讓人靠近。”
話音剛落,人群裡就炸開了鍋。
“變成啞巴?那還不如渴死呢!”
“山神?那更是碰不得,萬一惹怒了神明,整個村子都要遭殃!”
“漸來啊,你這不是出餿主意嗎?”
柳漸來擺了擺手,讓大家靜下來。他看著一張張被旱災折磨得失去血色的臉,心裡像被針紮一樣。他緩緩說道:“變成啞巴是可怕,但總比看著大家活活渴死強。我是個手藝人,就算說不了話,也能靠手藝養活自己。我去,就算真成了啞巴,隻要能把水引回來,也值了。”
他的話像一塊石頭投進平靜的水麵,雖然大家還是害怕,但那份為了村子犧牲自己的勇氣,讓所有人都沉默了。村長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柳漸來的肩膀,眼眶紅了:“好孩子,是我們柳家村的英雄!你放心去,全村人給你做後盾!”
第二天一早,柳漸來背上乾糧和水壺,腰間彆著他那把用了多年的雕刻刀,就獨自一人上了銅鼓嶺。
山路崎嶇,越往上走,越是人跡罕至。參天的古樹遮天蔽日,林子裡靜得隻聽得見他自己的腳步聲和偶爾幾聲不知名鳥兒的怪叫。空氣濕漉漉的,帶著草木和泥土混合的氣息。柳漸來心裡也打鼓,但他一想到村裡人期盼的眼神,腳步就又堅定了幾分。
走了大半天,他乾糧吃完了,水壺也見了底。正當他口乾舌燥,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叮咚叮咚”的清脆聲響。他精神一振,循著聲音找去,撥開一片茂密的蕨類植物,眼前豁然開朗。
隻見一個小小的水潭嵌在山壁下,潭水清澈見底,幾尾小魚在水中悠閒地遊來遊去。一股細小的泉水從石縫中滲出,滴落在潭裡,發出悅耳的聲音。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啞泉了。
柳漸來又渴又累,幾乎要撲過去痛飲一番。但他猛地想起那個“啞泉咒”,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他蹲下身,仔細觀察。這泉水看起來和普通的泉水沒什麼兩樣,甚至更加清冽。他猶豫了,難道傳說隻是嚇唬人的?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泉眼邊上的一塊大石頭。那石頭上布滿了青苔,但隱約能看到一些刻痕。他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扒開青苔,一幅古樸的浮雕出現在眼前。浮雕上刻著一個麵目威嚴的神像,神像一手持著法器,一手指著那口泉,神情肅穆。在神像的腳下,還刻著幾個已經模糊不清的古字。
柳漸來雖然不是什麼大學問家,但跟著老木匠也認得一些篆字。他辨認了半天,勉強認出那幾個字是:“飲吾水者,當以誠償,否則,永世無言。”
“以誠償?”柳漸來喃喃自語。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是說不能白喝泉水,要拿出誠意來報答嗎?可山神要什麼樣的“誠”呢?是金銀財寶,還是牛羊祭品?
他想不明白。口渴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喉嚨裡像是要冒出火來。他看著那誘人的泉水,心想:“管他呢,先喝一口解解渴,大不了變成啞巴,隻要能把水引下山就行。”
他捧起一捧水,正要送到嘴邊,心裡卻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不行!如果就這麼喝了,和那些貪婪地索取自然恩賜,卻不知感恩回報的人有什麼區彆?這“誠償”,恐怕不是指物質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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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水,重新審視那塊浮雕。他是個手藝人,看東西的角度自然和彆人不同。他發現,雖然神像威嚴,但那眼神深處,似乎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而且,神像的嘴角,好像缺了一小塊,破壞了整體的和諧。
柳漸來心裡一動。他拿出腰間的雕刻刀,又從地上撿起一塊質地還算細膩的石頭,對著那神像,開始比劃起來。他決定,要用自己的手藝,把神像那破損的嘴角修補完整,這或許就是山神想要的“誠償”——一份發自內心的尊重和創造,而不是簡單的索取。
說乾就乾。柳漸來盤腿坐下,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他忘記了口渴,忘記了疲憊,整個世界裡隻剩下他和眼前的神像。他的刻刀在石塊上飛舞,時而輕柔,時而有力。他想象著山神守護這片山林千年的孤獨,想象著它看到人們因乾旱而受苦時的無奈。他把這份理解和敬意,全都傾注到了手中的刻刀上。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從東邊升起,又從西邊落下。當柳漸來刻下最後一刀,將那塊修補好的石片小心翼翼地嵌回神像的嘴角時,奇跡發生了。
隻聽“嗡”的一聲輕響,仿佛古鐘被敲響。那神像的眼睛裡,似乎閃過一道柔和的光。緊接著,那原本隻有一絲絲滲出的泉眼,突然“咕嘟咕嘟”地冒出大股的泉水,水流比之前大了好幾倍,彙入潭中,又從潭邊溢出,形成了一條新的小溪,歡快地向山下流去。
一股清涼甘甜的氣息彌漫開來。柳漸來再也忍不住,他捧起泉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泉水入口,沁人心脾,不僅解了他所有的渴,還讓他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他試著開口喊了一聲:“有水了!”
聲音洪亮,清晰無比。他沒有變成啞巴!
柳漸來激動得熱淚盈眶。他明白了,所謂的“啞泉咒”,並不是一個惡毒的詛咒,而是一個考驗。它考驗的,是人心。那些心懷貪念,隻想不勞而獲的人,喝了水,心被貪欲堵塞,自然就“說不出話”了,因為他們失去了與天地萬物溝通的“誠”。而像他這樣,懂得尊重、願意付出真心的人,得到的自然是神靈的庇佑和慷慨的饋贈。
他順著新形成的小溪往山下走,發現溪水並沒有消失,而是蜿蜒著流向了柳家村的方向。他回到村裡時,全村人都驚呆了。他們看到柳漸來不僅安然無恙,還能說話,更讓他身後跟著一條清亮亮的溪流。
當柳漸來把自己的經曆一五一十地告訴大家時,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為自己之前的自私和膽怯感到羞愧,更為柳漸來的智慧和勇氣感到敬佩。
村民們立刻行動起來,順著溪流的源頭,挖出了一條水渠,把啞泉的泉水引到了村裡的田地裡。乾涸的土地得到了滋潤,枯黃的莊稼重新挺起了腰杆。柳家村得救了。
從此以後,柳漸來成了村裡的大英雄。但他還是那個慢慢悠悠的柳漸來,依舊每天擺弄他的木頭和石頭。隻是他的雕刻手藝,似乎又上了一個台階。因為他明白了一個道理:真正的匠心,不隻是雕琢木頭和石頭,更是雕琢自己的內心。隻要你懷著一顆真誠、善良、懂得感恩的心去對待這個世界,世界也必將以最美好的方式回報你。
而銅鼓嶺的啞泉,也不再是什麼可怕的禁地。它成了柳家村的聖泉。村裡人立下規矩,每次去取水,都要在泉邊的神像前放上一朵野花,或者一塊自己雕刻的小玩意兒,以示感謝和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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