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離開硯台太遠,卻能和沈子謙徹夜長談。她給他講百年前的趣聞,講做墨的訣竅,更會靜靜地聽他誦讀文章。當沈子謙遇到難題時,她總能用她獨特的視角,給出一些精妙的點撥。
在她的陪伴和鼓勵下,沈子謙重新燃起了鬥誌。他不再為過去的失敗而懊惱,而是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備考中。那方墨玉硯,成了他最親密的夥伴。每當他感到疲憊時,隻需研磨片刻,聞到那清冽的墨香,看到硯台中青竹女子溫柔的微笑,他便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量。
他的學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精進。文章寫得越來越有深度,字也越發遒勁有力。
一年後,又到了鄉試之期。臨行前夜,沈子謙對著硯台深深一拜。
“青竹姑娘,我要去趕考了。無論結果如何,你的恩情,我永世不忘。”
硯台中,青竹女子的虛影比平時似乎更凝實了一些,她微笑著點頭:“公子,去吧。記住,落筆要穩,心要靜。我在這裡,等你捷報。”
沈子謙帶著陳掌櫃為他準備的乾糧和盤纏,也帶著那方沉甸甸的墨玉硯,踏上了前往省城的路。
考場上,他心無旁騖,下筆有如神助。那股熟悉的墨香縈繞在鼻尖,仿佛青竹女子就在身邊,靜靜地為他加油。三場考畢,他感覺前所未有的輕鬆。
放榜那天,人頭攢動。沈子謙擠在人群中,從榜末開始往上找。當他的目光落在“第十七名,沈子謙”這幾個字上時,他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反複看了好幾遍,才敢相信,自己中了!
他欣喜若狂,第一時間就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青竹姑娘。他歸心似箭,謝絕了所有同榜學子的宴請,日夜兼程地往斑竹渡趕。
然而,當他風塵仆仆地回到那個熟悉的渡口時,卻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讓他如墜冰窟。
那間陳氏墨坊,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黑色的木梁倒塌在地上,瓦礫散落一地,門口那塊“陳氏墨坊”的招牌,也斷成了兩截,孤零零地躺在草叢裡,字跡已經模糊不清。
“陳掌櫃!陳掌櫃!”沈子謙衝過去,聲嘶力竭地呼喊。
回答他的,隻有風吹過廢墟的嗚咽聲。
一個路過的樵夫告訴他,半年前,陳掌櫃在睡夢中安詳地去世了。他沒有親人,坊裡的東西被鄉親們分了,房子也就這麼荒廢了。
沈子謙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發瘋似的在廢墟裡翻找,希望能找到那方墨玉硯。他找遍了每一個角落,雙手被瓦礫劃得鮮血淋漓,卻一無所獲。
難道……難道她隨著陳掌櫃的離去,也消失了嗎?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輪明月升上夜空,清冷的月光灑在這片廢墟上,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悲傷的銀色。沈子謙失魂落魄地坐在倒塌的房梁上,望著那輪明月,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他成功了,可她卻不在了。這份遲來的榮耀,該與誰分享?
就在他萬念俱灰之際,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在一片碎瓦之下,似乎有一點微弱的光芒在閃爍。
他心中一動,連忙撲過去,用手扒開瓦礫和塵土。
月光下,那方墨玉硯正靜靜地躺在那裡。它完好無損,通體墨黑,隻是在那溫潤的玉質表麵,仿佛有無數極細的青色絲線在緩緩流動,像極了竹子的紋理。
他顫抖著雙手,將硯台捧了起來。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硯台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清冽的墨香,夾雜著淡淡的竹葉氣息,從硯台中彌漫開來。這香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淡,卻也更加純粹,仿佛是百年的等待與守護,最終凝聚成的最後一聲歎息。
沈子謙再也忍不住,將硯台緊緊抱在懷裡,對著空無一人的廢墟,哽咽道:“青竹姑娘,我回來了……我中了……”
硯台靜靜地溫熱著,沒有再出現任何虛影。
沈子謙知道,青竹姑娘已經走了。或許,她的執念在陳掌櫃去世的那一刻便已消散,又或許,她將最後的力量,都化作了這縷告慰的墨香。她用百年的孤寂,護佑了最後一個也是她最牽掛的讀書人,終於可以安心地離去了。
後來,沈子謙被朝廷委派到鄰縣做了縣令。他為官清廉,體恤民情,興辦教育,深受百姓愛戴。人們都說,沈縣令的書房裡,總有一股好聞的墨香,聞了能讓人心平氣和,斷案如神。
隻是沒人知道,每當夜深人靜,沈子謙處理完公務,都會回到書房,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方墨玉硯,用上好的清水,輕輕地研磨。
他不再寫字,隻是靜靜地研磨,聞著那熟悉的香氣,仿佛又看到了百年前,那個在斑竹渡旁,為救一群學子而獻出生命的青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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