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巍峨的紫禁城裡,有一處最不起眼的角落,名叫浣衣局。這裡終日水汽氤氳,皂角味混著宮牆下青苔的濕氣,是宮裡最苦最累的差事。宮女們進了浣衣局,就等於斷了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念想,一輩子與搓衣板和冰冷的井水為伴。
可就在這浣衣局裡,有個叫孫婆婆的洗衣婆,卻是個例外。
孫婆婆年約五十,頭發花白,臉上總掛著和善的笑,眼角的皺紋裡仿佛都藏著暖意。她話不多,手卻巧得驚人。再頑固的油漬、再嬌貴的絲綢,到了她手裡,用那池不知名的草藥水一泡,再輕輕揉搓,出來時就跟新的一樣,潔淨如新,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讓人心安的清香。
更神的是,宮女們發現,讓孫婆婆洗過衣服,尤其是貼身的衣物,總能沾上好運氣。
小翠是浣衣局裡最年輕的宮女,性子急,總辦錯事,挨了管事姑姑不少罵。有一次,她不小心把皇後娘娘賞給李貴人的帕子弄臟了,嚇得魂飛魄散。這帕子是江南進貢的上好蘇繡,一旦毀了,小翠的命可能就沒了。她哭著求孫婆婆幫忙。孫婆婆沒多話,接過帕子,在月光下浸泡了一夜,第二天帕子完好如初,那汙漬消失得無影無蹤,連絲線都沒半點損傷。更奇的是,幾天後,李貴人因為小翠機靈地遞上了一杯熱茶,竟賞了她一支銀簪。小翠激動得直給孫婆婆磕頭,說她是“活菩薩”。
從此,“好運婆”的名號就在宮裡傳開了。
宮女們為了能沾點好運氣,爭相巴結孫婆婆。今天送幾個自家做的點心,明天送一盒從禦膳房“順”來的糕點。孫婆婆總是笑嗬嗬地收下,然後樂嗬嗬地幫她們洗衣。得了好處的宮女,有的被主子提拔了,有的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有的隻是單純地覺得那段時間心情格外舒暢。浣衣局的門檻,幾乎被踏破了。
然而,好景不長,一些奇怪的事情開始發生。
最先發現不對勁的,還是那個小翠。她自從得了李貴人的賞識,本該精神百倍,可最近卻總是哈欠連天,眼窩深陷,像是幾夜沒睡過覺。白天當差時,她常常站著站著就打起盹來,有好幾次差點把茶水灑在主子身上。李貴人問她,她隻說最近身子乏,睡不踏實。
“睡不踏實?”李貴人皺起了眉,“我讓你洗的香囊,不是給孫婆洗了嗎?她洗的東西,不是能讓人安神嗎?”
小翠一愣,隨即說:“是啊,可我……我最近老是做同一個夢。”
“什麼夢?”
“我夢見自己躺在一片黑漆漆的水裡,怎麼也遊不出去,”小翠的聲音帶著哭腔,“然後,有個看不清臉的老婆婆,拿著一根長長的銀針,朝我胸口刺來,好像……好像在抽我的什麼東西。每次被刺中,我就渾身一冷,然後驚醒,醒來後比睡著還累。”
李貴人聽了,隻當是小翠心神不寧,胡思亂想,讓她去太醫院開了點安神的藥。
可沒過多久,浣衣局裡第二個、第三個宮女也出現了同樣的症狀。她們都變得嗜睡,精神萎靡,臉色蒼白得像紙。私下裡一交流,才發現大家的夢都驚人地相似:都是在一片冰冷的水中,被一個模糊的老婆婆用銀針抽走一縷看不見的東西。
恐慌像瘟疫一樣在宮女中蔓延開來。她們開始偷偷議論,那個“好運婆”孫婆婆,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可誰也不敢說,畢竟,誰都得罪不起這位能給她們帶來“好運”的婆婆。
這股詭異的氣氛,終於傳到了敬事房大總管李德全的耳朵裡。李德全是個在宮裡混了三十年的老狐狸,人精中的人精。他聽說這事後,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宮裡最忌諱的就是怪力亂神之事,更何況這事兒還牽扯到宮女們的精神狀態,萬一出了亂子,皇上怪罪下來,他擔待不起。
他不動聲色,悄悄派了兩個小太監,日夜監視孫婆婆的動靜。
這天夜裡,月黑風高。兩個小太監趴在浣衣局後院的假山後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孫婆婆那間亮著微弱燭光的小屋。子時剛過,隻見孫婆婆躡手躡腳地端著一個木盆走出屋子,來到後院那口早已廢棄的古井旁。
她將木盆裡的水倒進井裡,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把乾枯的草藥,撒了進去。接著,她嘴裡念念有詞,那聲音低沉而詭異,不像是人話,更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隨著她的吟唱,井口竟然開始冒出絲絲縷縷的黑氣,那黑氣在空中盤旋、凝聚,最後化作一張張模糊而痛苦的人臉。
小太監嚇得差點叫出聲,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隻見孫婆婆從袖中取出一根細長的銀針,針尖在月光下閃著幽幽的寒光。她將銀針探入井中,輕輕一攪,那些黑氣人臉便發出無聲的尖嘯,爭先恐後地被吸到針尖上。銀針的尖端,漸漸凝聚起一小團米粒大小、散發著微弱光芒的東西。
孫婆婆臉上露出極度享受和貪婪的表情,她張開嘴,將那團光球一口吞了下去。吞下後,她原本蒼老的臉上,竟泛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仿佛年輕了好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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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妖怪!”一個小太監終於忍不住,顫抖著喊出了聲。
孫婆婆的動作一頓,猛地回頭,那雙原本和善的眼睛,此刻變得幽深如潭,閃著綠油油的光。她嘴角一咧,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兩個小太監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跑去向李德全報信。
李德全聽完,後背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他立刻調集了一隊侍衛,手持火把和法器,將浣衣局圍了個水泄不通。
當侍衛們踹開孫婆婆的房門時,她正安詳地坐在椅子上,手裡還拿著一件未洗完的宮裝,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孫婆,你究竟是什麼東西?”李德全厲聲喝問。
孫婆婆緩緩抬起頭,臉上的笑容依舊和善:“李總管,這是何意?老婆子我隻是一個洗衣的呀。”
“還敢狡辯!”李德全將小太監的證詞一說,侍衛們立刻上前,就要拿人。
就在這時,孫婆婆突然發出一陣尖利刺耳的笑聲,那笑聲完全不似人類,更像是夜梟的啼哭。她的身體開始扭曲、膨脹,乾癟的皮膚下仿佛有無數條蟲子在蠕動。片刻之後,一個身高丈餘、渾身長滿青色鱗片、頭發是水草般觸手的怪物,取代了孫婆婆的模樣。
“愚蠢的人類!”那怪物開口,聲音沙啞而怨毒,“你們享受著我帶來的‘好運’,卻不知這好運的代價是什麼?”
李德全強作鎮定,喝道:“你這妖孽,竟敢在宮中修煉邪術,殘害宮人性命!”
“殘害?”水草妖物冷笑,“我隻是在拿回屬於我的東西。這紫禁城,這高牆之下,積攢了多少女子的怨氣、悲傷和絕望?這些情緒,就是最好的養料。我幫她們洗去汙漬,給她們一點虛假的希望,作為回報,我取走她們一絲無用的魂魄。這很公平!”
它伸出一條水草般的觸手,指向那些瑟瑟發抖的宮女:“她們的夢是真的。我確實在抽她們的魂。但那隻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縷,隻會讓她們變得嗜睡、懶惰,忘卻煩惱。比起她們在這深宮裡耗儘一生,這難道不是一種仁慈嗎?”
“一派胡言!”李德全怒道,“生命不是你交易的籌碼!來人,布下天羅地網,誅殺此妖!”
侍衛們立刻將早已準備好的黑狗血和朱砂淋在網子上,朝著妖物罩去。那妖物雖然厲害,但終究是邪物,最怕這些至陽之物。它發出一聲怒吼,水草觸手四處揮舞,將幾名侍衛抽飛出去。但天羅地網一旦罩下,它身上的鱗片便開始滋滋作響,冒出陣陣黑煙。
妖物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它怨毒地看了一眼李德全,又看了一眼那些曾經對它畢恭畢敬、如今卻滿臉恐懼的宮女,狂笑道:“你們以為殺了我,一切就結束了嗎?這深宮就是一口更大的井,你們每個人,都在被慢慢地抽走魂魄!哈哈哈……”
笑聲中,它的身體被天羅地網燒成了灰燼,隻留下一地腥臭的黏液和那根閃著寒光的銀針。
風波平息後,宮女們被太醫悉心診治,服了安魂的湯藥,雖然嗜睡的毛病漸漸好了,但那被抽走一縷魂魄的空虛感,卻伴隨了她們一生。她們再也不敢奢求什麼“好運”,隻求能在這冰冷的宮牆裡,平平安安地熬到老死。
浣衣局那口古井被填平了,孫婆婆的房間也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從此,宮裡再也沒有“好運婆”,隻有關於一個洗衣妖物的恐怖傳說,在夜深人靜時,被老宮女們悄聲講給新來的小宮女聽,告誡她們:
在這宮裡,任何不勞而獲的好運,背後都可能標著讓你無法承受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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