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塔城草原的牧民們過著逐水草而居的日子。他們敬畏天地,也信賴著草原古老的規律——冬天再冷,春天總會按時赴約。
可那一年,春天卻像是個貪睡的孩子,怎麼也喚不醒。
都到四月了,按理說,解凍的河水該唱起歌,返青的草芽該探出腦袋,連南歸的大雁都該在天空排成人字了。可眼前的塔城草原,卻依舊被一層死氣沉沉的灰白籠罩著。風刮在臉上,還是像小刀子一樣疼;土地凍得比石頭還硬,一腳踩下去,連個印子都留不下。牧民們的羊群啃光了去年秋天剩下的枯草,一個個瘦得皮包骨頭,咩咩的叫聲裡都帶著一絲絕望。老人們蹲在帳篷門口,吧嗒著旱煙,望著鉛灰色的天空,愁得眉心擰成了疙瘩。
“春神是不是把我們這片草原給忘了?”人們私下裡嘀咕著,心裡那點對春天的期盼,一天比一天黯淡。
在這片憂愁的草原上,住著一個名叫娜仁的姑娘。娜仁在蒙語裡是“太陽”的意思,可她的眼睛裡,此刻卻沒有了往日的光彩。她不像大人們那樣隻會唉聲歎氣,她相信,春天一定隻是迷了路,需要有人去給它引個路。
娜仁每天都往草原深處跑。她趴在地上,耳朵貼著冰冷的泥土,想聽聽草根下有沒有一絲蘇醒的響動。她把臉湊到枯黃的草尖上,哈一口熱氣,盼著能奇跡般地看到一抹綠色。可每一次,她都失望而歸。
一天,她走到一片低窪的河灘地,那裡長著一叢叢的紅柳。冬天的紅柳,枝乾光禿禿的,呈現出一種堅韌的暗紅色,像一簇簇凝固的火焰,在這片灰白的世界裡顯得格外醒目。娜仁蹲下身,輕輕撫摸著粗糙的柳枝。她想,彆的植物都怕冷,隻有這紅柳,還筆直地挺立著,它的身體裡,一定還藏著春天的火種。
一個念頭,像一顆火星,忽然在她心裡亮了起來。
“既然春天不來,那我就自己把它‘織’出來!”
她跑回自家的帳篷,翻箱倒櫃,找出了阿媽積攢下的各色羊毛。有像雪一樣白的,有像夜空一樣黑的,有像泥土一樣黃的,還有像初生羔羊一樣柔嫩的淺灰色。她又從針線笸籮裡,找出了一根磨得光滑的骨針。
娜仁剪下了一大抱紅柳枝。這些枝條又細又韌,她小心翼翼地將它們編成一個方正的框架,就像一扇等待風景的窗戶。然後,她坐下來,開始用羊毛作筆,用骨針作線,在這扇“窗戶”上,描繪她心中那個遲到已久的春天。
她的帳篷裡,爐火靜靜地燒著,映著她專注的側影。她的手指靈巧地穿梭,一針一線,都充滿了渴望。
她用最白的羊毛,織出遠處雪山頂上終年不化的積雪;用淺灰色的羊毛,織出天空裡飄浮的、柔軟的雲朵;用黑色的羊毛,細心地點出在雲朵下盤旋的雄鷹。然後,她開始織草原的主體——那片她魂牽夢繞的綠。她沒有純綠色的羊毛,但她有耐心。她將淺黃色的羊毛和一點點白色的羊毛撚在一起,織出一種帶著嫩黃的青草色,那是剛剛破土而出的草芽的顏色。她又用深一點的灰色羊毛,織出草地的陰影,讓這片草地看起來有了起伏和層次。
她織啊織,仿佛忘了時間,忘了帳篷外的寒冷。她織進了潺潺的溪流,溪邊有兩隻低頭飲水的梅花鹿;她織進了遍地的野花,紅的、黃的、藍的,雖然隻是用不同顏色的羊毛點染,卻仿佛能聞到花香;她甚至在草原的儘頭,織上了一個牧羊的少年,那少年有著和她哥哥一樣挺拔的身姿。
整整三天三夜,娜仁除了喝幾口奶茶,啃幾口乾糧,幾乎沒有合眼。當她織完最後一針,一幅活生生的《草原春景圖》就展現在了眼前。那畫麵是如此生動,如此溫暖,讓人一看就心生歡喜。娜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這塊掛毯鄭重地掛在了帳篷裡最顯眼的位置,正對著門口。
夜裡,疲憊不堪的娜仁躺在氈上,很快就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帳篷裡的那幅掛毯忽然活了過來。畫裡的紅柳枝不再是暗紅色的乾枝,它們一點點地抽出了嫩綠的新芽,芽尖上還帶著晶瑩的露珠。畫裡的青草,真的隨著看不見的風兒輕輕擺動,發出了“沙沙”的聲響。畫裡的小溪開始“叮咚”作響,那兩隻梅花鹿抬起頭,警覺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躍入草叢深處。畫裡的牧羊少年,竟然轉過身,對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
整個帳篷裡,都充滿了青草、泥土和野花的芬芳。娜仁在夢裡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第二天清晨,一陣清脆的鳥鳴將娜仁從夢中喚醒。她睜開眼,有些迷茫。帳篷裡怎麼這麼亮堂?她坐起身,發現帳篷的門簾不知被誰掀開了一道縫,一縷金色的陽光照了進來,正好落在那幅《草原春景圖》上。
更讓她驚奇的是,空氣中真的飄蕩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濕潤的青草香。
娜仁心裡“咯噔”一下,猛地掀開門簾,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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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幕,讓她驚得捂住了嘴。
帳篷外,那片她曾經采摘過枝條的紅柳叢,此刻正煥發出勃勃的生機。每一根光禿禿的枝條上,都綴滿了米粒大小、翠綠欲滴的新芽,在清晨的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她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腳下的土地,那凍得鐵硬的土地,竟然變得鬆軟了,帶著一絲潮氣。她扒開一層枯草,下麵,一株株嫩得能掐出水來的草芽,正努力地向上鑽著。
“活了!都活了!”娜仁激動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她抬起頭,望向遠方。她看到,遠處的山坡上,仿佛有一層淡淡的綠霧正在升騰。她側耳傾聽,似乎真的聽到了冰雪融化、彙入溪流的“嘩嘩”聲。
這一天,整個塔城草原都蘇醒了。風變得溫柔,陽光變得和煦,人們走出帳篷,難以置信地看著這片一夜之間變綠的土地。羊群歡叫著衝向草地,貪婪地啃食著鮮嫩的青草。孩子們在草地上打滾,笑聲傳得很遠很遠。
人們跑到娜仁的帳篷前,看著那幅神奇的掛毯,又看看外麵生機盎然的草原,終於明白了什麼。村裡的老阿爸,一位見多識廣的長者,撫摸著胡須,鄭重地對大家說:“是娜仁!是她用那顆比金子還虔誠的心,為我們把春天給織回來了!她的虔誠,感動了沉睡的春神啊!”
從那以後,娜仁和她的《紅柳織春》的故事,就像風中的蒲公英種子,飄遍了塔城草原的每一個角落。人們說,春天有時候會偷懶,但隻要心裡有春天,手上有希望,就能用雙手和誠心,為自己織出一個萬物複蘇的嶄新世界。而那幅用紅柳枝和羊毛織成的掛毯,也被牧民們當成聖物一樣珍藏起來,提醒著一代又一代的人:即使在最漫長的寒冬裡,也永遠不要放棄對春天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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