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江南有一片富饒的土地,名叫宣州。這裡山清水秀,稻田連綿,百姓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過得雖不富裕,卻也安穩。
宣州城外有個小村子,叫李家村。村裡有個孩子,名叫李三娃。李三娃這孩子,打小就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樣。他不愛瘋跑打鬨,總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眼神裡總帶著一絲與他年齡不符的憂鬱。他爹娘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看著兒子這樣,心裡總覺得堵得慌,隻當是孩子身子弱,想方設法給他補身子,卻總也不見好。
從李三娃七歲那年起,他就被一個奇怪的夢魘纏上了。
夢裡,沒有陽光,沒有鳥鳴,隻有一片灰蒙蒙的、彌漫著腐葉氣味的山林。他總是在一條陌生的小路上沒命地跑,腳下的枯枝敗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後麵緊緊跟著。他不敢回頭,因為他知道,一回頭就完了。
追他的,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隻野獸,而是一個“一”字組合。一個瘦骨嶙峋、麵色青灰的鬼,走在前麵;鬼的身後,跟著一隻吊睛白額的大老虎。那鬼走起路來悄無聲息,像是飄在地上的影子,而那老虎,每一步都踩得地動山搖,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低吼,光是聽著,就能讓人的魂兒都凍住。
李三娃在夢裡跑啊跑啊,肺都快要炸開,可身後的腳步聲和虎嘯聲卻越來越近。他總能感覺到,那鬼冰冷的指尖幾乎要觸碰到他的後脖頸,而老虎嘴裡噴出的腥氣,就像一陣濕冷的風,吹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每次,就在老虎張開血盆大口要咬到他的時候,他就會“啊”的一聲尖叫,從夢中驚醒,渾身冷汗,被褥濕透。
起初,李三娃還不敢跟爹娘說。他怕爹娘罵他胡思亂想,更怕他們擔心。可這樣的夢,一晚接著一晚,從未間斷。李三娃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眼窩深陷,人也瘦得像根豆芽菜。白天裡,他常常精神恍惚,喂雞的時候會把雞食撒到地上,走路的時候會平地摔跤。
他娘終於看出了不對勁,把他拉到懷裡,心疼地問:“我的兒啊,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跟娘說。”
李三娃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娘的懷裡,“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他抽抽噎噎地,把那個糾纏了他無數個夜晚的噩夢,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爹娘。
李三娃的爹是個粗人,聽完眉頭擰成了疙瘩,一拍大腿說:“胡說八道!世上哪有鬼?定是你白天聽了什麼鬼故事,晚上胡思亂想!以後不許再想了!”
他娘卻把兒子摟得更緊了,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柔聲說:“三娃彆怕,夢都是反的。是不是最近在學堂裡被先生罰了,還是跟誰家孩子吵架了?”
李三娃搖著頭,哭得更厲害了:“不是的,不是的……那鬼,那老虎,太真了……爹,娘,我……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們。”
夫妻倆看著兒子煞白的臉,心裡也跟著發毛。
李三娃止住哭聲,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氣說:“爹,娘,那個鬼在夢裡跟我說過話。”
“他說什麼了?”他娘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他說……他說,他叫‘倀’。他說,我命裡注定要被他帶走,被老虎吃掉。等我死了,我也會變成像他一樣的‘倀鬼’。”
“放屁!”李三娃的爹氣得站了起來,在屋裡來回踱步,“什麼倀鬼不倀鬼的,一派胡言!我看你就是被夢魘住了!明天我帶你到城裡的廟裡燒燒香,讓和尚給你念念經,去去邪!”
“爹,你聽我說完!”李三娃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認真,讓他的爹都愣住了,停下了腳步。
李三娃繼續說道:“那個鬼說,倀鬼是被老虎吃掉的人變的,因為身子被老虎吃了,魂魄就被老虎控製,永遠不得超生。我們不得不替老虎做事,幫它尋找下一個獵物。他說,等我變成了倀鬼,老虎就會讓我帶路,進我們李家村來吃人。”
聽到這裡,李三娃的娘臉都白了,渾身發抖,嘴裡念叨著:“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李三娃看著他爹娘驚恐的樣子,眼神卻異常堅定:“他還說,村裡人不能硬拚。老虎太厲害了,硬拚隻會死更多的人。它讓我……讓我告訴你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又有一隻老虎跟著一個‘人’進了村,那個‘人’很可能就是我。到那時候,你們千萬不要害怕,也不要聲張,就悄悄地在村口那條必經之路上,挖一個深深的陷阱,上麵鋪好樹枝和浮土,等著老虎自投羅網。這是……這是我唯一能為大家做的事了。”
說完這番話,李三娃像是耗儘了所有力氣,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李三娃的爹呆立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他是個唯物的人,一輩子信奉的是手裡的鋤頭和地裡的莊稼。可兒子這番話,說得有鼻子有眼,邏輯清晰,不像是一個孩子能編出來的謊言。他看著兒子睡夢中依然緊皺的眉頭,心裡第一次升起了一股徹骨的寒意。難道,這世上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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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李三娃的夢魘依舊,但他整個人卻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恐懼,反而多了一種坦然。他會跟爹娘說,今天夢裡的老虎好像又肥了一些,夢裡的鬼又教了他一些林子裡的小路。他把那些老虎可能出沒的山頭、可能飲水的溪流,都一點一點地記下來,畫成一張簡單的地圖,交給他爹。
李三娃的爹雖然嘴上還是罵罵咧咧,說兒子“中了邪”,卻還是把那張皺巴巴的地圖偷偷藏了起來。他娘更是天天以淚洗麵,求神拜佛,希望能有奇跡發生,讓這個可怕的預言永遠不要成真。
然而,命運的輪子一旦開始轉動,就不會輕易停下。
一個月後,秋收剛過,村裡人正忙著晾曬穀子,一片祥和。那天傍晚,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李三娃像往常一樣,說要去村口的大槐樹下等爹收工回家。他娘給他塞了塊烤紅薯,看著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心裡莫名地一揪。
時間一點點過去,夜幕降臨,李三娃的爹扛著鋤頭回來了,卻沒見到李三娃。
“三娃呢?”他問。
“沒跟你一起回來嗎?”他娘急了。
夫妻倆心裡“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們。他們點起燈籠,呼喊著兒子的名字,在村裡村外四處尋找。鄰居們也幫忙一起找,嗓子都喊啞了,卻連李三娃的影子都沒見到。
最後,有人在通往後山的路上,發現了一隻小小的、掉了底的布鞋,正是李三娃的。而在布鞋不遠處,有幾串巨大的梅花狀腳印,旁邊還有幾滴暗紅色的、已經凝固的血跡。
所有人都明白了。
李三娃的娘當場就暈了過去。李三娃的爹,那個硬了一輩子的漢子,抱著那隻小小的布鞋,蹲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他知道,兒子的預言,成真了。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李家村都籠罩在一片悲傷和恐懼之中。大家一邊為李三娃的遭遇感到惋惜,一邊又害怕那隻吃了人的老虎會真的找上門來。天一黑,家家戶戶都門窗緊閉,村裡靜得可怕,連狗都不敢叫一聲。
大概過了五六天,就在大家快要神經衰弱的時候,怪事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