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胡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被搬開了。他給了船夫一些碎銀,腳步輕快地回了岸。他想,這下總該沒事了吧。
然而,他高興得太早了。
當天晚上,他睡得格外香甜,一夜無夢。他以為自己終於擺脫了麻煩,可第二天晚上,那噩夢又回來了。而且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恐怖。
夢裡,那個披發女人不再隻是追逐他,而是站在一片漆黑的江水之中,江水隻到她的腰部。她緩緩抬起頭,長發向兩邊分開,露出了她的臉。那是一張怎樣恐怖的臉啊!臉色青紫,雙眼圓睜,眼眶裡沒有眼球,隻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正流著兩行血淚。她的嘴巴張得老大,發出一聲刺破耳膜的尖叫:
“你把我扔進江裡……好狠的心啊……”
胡三尖叫著從夢中醒來,心臟狂跳不止。他衝到窗邊,推開窗戶,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可他看到的,卻讓他畢生難忘。
窗外,月光慘白,院子裡的那口老井旁,正站著一個濕淋淋的人影。那人影穿著一身素白的長袍,長發滴著水,一步步地朝他的屋子走來。正是他夢裡的那個女人!
“鬼啊!”胡三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退到牆角,抖得像篩糠一樣。
那女鬼穿過緊閉的房門,飄了進來,停在他麵前。她沒有再說話,隻是伸出那隻滴著水、指甲發黑的手,指了指自己的頭發。
胡三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瞬間如墜冰窟。他看到,在那女鬼濕漉漉、淩亂的頭發間,赫然插著一支金光閃閃的鳳凰金簪!
“不……不可能!我明明把它扔到江裡了!”胡三語無倫次地喊道。
女鬼的臉上,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眶裡,流出的血淚更多了。她一步步逼近,那股陰冷的寒氣讓胡三幾乎窒息。
“還……給我……”她的聲音像是從地獄裡傳來,帶著江水的濕冷和腐臭。
胡三再也承受不住,他徹底崩潰了。他尖叫著,像瘋了一樣衝出屋子,衝出小院,沒頭沒腦地在街上狂奔。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他隻想逃,離那個女鬼越遠越好。
他一路狂奔,一直跑到了江邊。江邊的碼頭燈火通明,幾個漁夫正準備收網。胡三看到他們,像是看到了救星,撲過去喊道:“鬼!有鬼!”
漁夫們被他嚇了一跳,看他披頭散發、神誌不清的樣子,以為是個瘋子。就在這時,一個漁夫指著江麵,驚恐地大叫起來:“快看!那是什麼!”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不遠處的江麵上,一個穿著白衣的女人,正從水裡慢慢地、慢慢地爬出來。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水麵上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仿佛腳下踩的不是水,而是實地。
正是那個女鬼!
漁夫們嚇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胡三則僵在原地,麵如死灰。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女鬼一步步走上岸,穿過驚恐的人群,徑直走到胡三麵前。她抬起手,不是要抓他,也不是要害他,而是用那冰冷的手指,輕輕地、溫柔地,把他額前一縷散亂的頭發,攏到了耳後。
這個動作,讓胡三渾身一震。他忽然覺得,眼前的女鬼,似乎並不是那麼可怕,她的眼神裡,除了怨毒,還有一絲深深的哀傷。
“我的簪子……”女鬼幽幽地說,“是我夫君送我的定情之物。我死後,唯一的念想,就是戴著它入土為安。你……為何要奪走我最後的安寧?”
胡三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一直以為自己偷的隻是一件財物,卻沒想到,他偷走的是一個女子最後的念想和尊嚴。
女鬼不再看他,轉身緩緩地向江心走去。她的身影越來越淡,最後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江麵上。
天亮了。江邊圍滿了人,指指點點地議論著。胡三的屍體,被衝上了岸。他麵朝下趴在沙灘上,渾身濕透,像是被水淹死的。幾個膽大的人上前把他的屍體翻了過來,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胡三那被江水泡得發白的發間,穩穩地插著一支金簪。那簪子在晨光下熠熠生輝,簪頭的鳳凰仿佛活了過來,正冷冷地注視著這個人間。
從此,臨安府的江湖上,再也沒有了“玉麵狐”的傳說。但江邊漁夫的口中,卻多了一個關於金簪索命的故事。他們告誡自己的子孫,人可以窮,但心不能窮;手可以伸,但不能伸向那些帶著念想和情感的舊物。因為有些東西,你偷走的不是金銀,而是一個人的魂,而那魂,是會索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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