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客人散去,大山獨自坐在院裡看月亮。巧娘摸摸索索出來,坐在他身邊:“想你弟弟了?”
大山點點頭,又搖搖頭:“也不知他媳婦什麼樣,對他好不好。”
巧娘歎氣道:“娘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看著你們兄弟倆都在身邊長大。可娘有時候又想,要不是當年送走一個,說不定兩個都活不成。這都是命啊!”
正說著,大山突然眉頭一皺,捂住了右邊小腿。巧娘忙問怎麼了,大山說:“抽筋了,疼得厲害。”話沒說完,他自己先笑了,“娘,弟弟那邊怕是洞房花燭夜,緊張得腿抽筋呢!”
巧娘也笑了,笑著笑著又抹起眼淚。
日子一天天過,兄弟倆各自成家立業。大山娶了鄰村姑娘秀姑,生了兩個女兒;承業在南方接手了李家的生意,生了一兒一女。兩家偶爾通個信,說說近況。
兩兄弟四十歲那年,出了一件大事。
承業在南方的生意出了紕漏,被對手陷害,關進了大牢。獄中受了刑,右手被打斷了。那天大山正在田裡收麥子,突然右臂劇痛,“哢嚓”一聲,胳膊竟自己折了!
秀姑嚇壞了,請來郎中接骨。大山疼得滿頭大汗,卻咬著牙說:“不礙事,不礙事,弟弟還活著。”
原來,承業在獄中奄奄一息時,突然感到一股暖流從心底升起,仿佛有個人在遙遠的地方替他分擔痛苦。他知道,那是哥哥。就憑著這點信念,他撐過了最難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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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李家人花重金打通關節,把承業救了出來。承業出獄後第一件事,就是托人給北邊捎信報平安。信到大山手裡時,他的胳膊已經能動了。
七、白發終相聚
巧娘活到七十歲,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這年冬天,她一病不起,眼看就要不行了。大山守在床前,握著娘枯瘦的手。
彌留之際,巧娘忽然清醒了,眼睛也亮了。她拉著大山的手說:“兒啊,娘要走了。這輩子最對不住的就是你們兄弟倆。你給小山捎個話,說娘想他,從來沒忘過他。”
大山淚如雨下:“娘,您彆這麼說。我和弟弟都好著呢,都知道您的心。”
巧娘搖搖頭,從枕頭底下摸出個小布包,一層層打開,裡麵是兩綹頭發,用紅繩係著。“這是你們滿月時剃的胎發,娘一直留著。等娘走了,你把你那綹燒了,小山那綹...想辦法給他。”
說完這話,巧娘眼睛望著門口,嘴唇動了動,像是喊了聲“小山”,便沒了氣息。
大山悲痛欲絕,哭著給弟弟寫信。信還沒寄出,承業那邊卻先托人來了——原來李員外也剛剛過世,承業繼承家業,成了李老爺。來人還捎來一封信,說承業近來心神不寧,總夢見娘,怕是娘身體不好,想回來看看。
大山這才知道,弟弟雖然改了名、換了姓,心裡卻一直惦著北邊的家和娘。
辦完巧娘的喪事,大山決定南下找弟弟。一來把娘的遺物送去,二來兄弟幾十年沒見,也該見一麵了。
臨走前,村裡人都勸他:“你都五十多了,身子骨經不起折騰。再說,你們兄弟有那‘共病’,見不見麵不都一樣知道對方好不好?”
大山笑笑:“不一樣。知道歸知道,見是見。娘走了,這世上就我們倆最親了。”
八、同心終不悔
從北到南,大山走了整整三個月。到了李府門口,看門的不讓進,說老爺不見客。大山報上名字,說我是李承業的哥哥。
不一會兒,裡麵匆匆跑出個人來,五十來歲年紀,穿著綢緞衣裳,可那張臉,分明就是大山每天在鏡子裡看到的臉——隻是更白些,更富態些。
兄弟倆在門口對視著,都愣住了。幾十年不見,彼此都老了,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那眉眼,那神態,活脫脫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承業嘴唇哆嗦著,叫了聲:“哥...”
大山應了聲:“哎。”
兩人抱頭痛哭,哭得旁邊下人都跟著抹眼淚。哭了半晌,承業拉著大山的手往府裡走,邊走邊說:“哥,我昨兒晚上夢見你了,夢見你在一座高山上站著,我在這頭喊你,你聽不見。”
大山說:“我昨兒也做夢了,夢見在一大片水邊上,你在對岸招手。”
進到屋裡,大山把娘的遺物拿出來。承業捧著那綹胎發,又哭了一場。兄弟倆說起小時候的事,說起分開後的日子,說不完的話。
夜裡,承業留大山住下,兩人同榻而眠,像小時候一樣。半夜裡,大山突然醒了,看見承業睜著眼望著帳頂。
“睡不著?”大山問。
承業轉過頭:“哥,你說咱們這‘共病’,到底是福是禍?”
大山想了想,說:“小時候覺得是禍,疼你的疼,病你的病。長大了覺得是福,知道你平平安安的,心裡踏實。現在覺得...這就是命,是娘留給咱的念想。”
承業沉默良久,忽然說:“前些年,我派人去找過‘分心草’。”
大山一愣:“找到了?”
“找到了,在長白山最冷的地方。”承業說,“可我拿到手後,又讓人扔了。”
“為啥?”
承業握住大山的手:“因為我想明白了。這世上,能有個千裡之外還跟你連著心的人,不容易。疼就疼吧,病就病吧,總比孤零零一個人強。”
大山反握住弟弟的手,重重“嗯”了一聲。
窗外月光如水,照進屋裡,照著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他們手上的疤痕早已淡得看不見,可那份血脈裡的牽連,卻比任何烙印都深。
後半夜,承業做了個夢,夢見小時候和哥哥在村口玩,娘站在家門口喊他們吃飯。醒來時,枕邊濕了一片。他側頭看,大山也醒了,眼睛紅紅的。
“你也夢見了?”承業問。
大山點頭:“夢見娘了,娘說,她放心了。”
兄弟倆再無睡意,就這麼躺著說話,直到天明。說起兒時的趣事,說起分開後的苦樂,說起各自的兒女,說起對娘的思念。天亮了,陽光照進來,照在兄弟倆交握的手上。
自那以後,大山在南方住了半年。承業的兒女對這大伯親熱得跟什麼似的。半年後,大山要回北方了,承業送他出城,送了一程又一程。
“哥,常來信。”承業說。
“哎,你也保重。”大山說。
兄弟倆再次分彆,他們知道,無論相隔多遠,總有個地方疼著你的疼,樂著你的樂。這不是病,是這世上最深的牽掛。
大山回到北方後,和承業書信不斷。兩家的孩子也開始來往,承業的兒子還去北方做過生意,住在大山家裡。那“共病”還在,偶爾大山頭疼,承業也會頭疼;承業摔了一跤,大山腿上也會青一塊。可誰也不嫌煩了,反倒覺得這是老天的恩賜——讓你知道,這世上你不是一個人。
後來兄弟倆活到了七十八,在同一年冬天先後去世,相差不過三天。下葬時,兩家孩子按他們的遺願,把他們的骨灰合葬在一起,埋在巧娘墳旁。
村裡老人說,下葬那天,墳頭上長出了一棵小樹,樹上結著兩枚紅果子,緊緊貼在一起,像一對永不分離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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