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北宋仁宗年間,東京汴梁城裡有個姓鄭的大夫,單名一個仁字,今年四十有六。他在城西開了間“濟仁堂”,三間門臉,不算大也不算小。鄭大夫醫術不差,心腸更好,遇到窮苦人家來看病,常常少收藥錢,有時候連診金都不收。
這不,今年冬天來得特彆早,才十月頭上,北風就呼呼刮起來了。那日清晨,鄭大夫正在後院煎藥,就聽前頭夥計喊道:“先生,來病人了。”
鄭大夫擦了擦手,掀開簾子走進診室。隻見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穿著打補丁的灰布棉襖,懷裡抱著個五六歲的女娃,那孩子小臉燒得通紅,閉著眼睛,呼吸聲重得很。
“大夫,求您救救俺閨女。”婦人說著就要跪。
鄭大夫忙扶住她:“莫急莫急,快坐。孩子病幾天了?”
“三天了,起初隻是咳嗽,昨兒夜裡突然發高燒,說胡話。”婦人眼圈紅紅的,“俺家裡……實在沒錢了,就剩幾個銅板……”
“先看病,錢的事不急。”鄭大夫說著,伸手給孩子把脈。這一摸,心裡暗暗吃驚,脈象浮緊,又滑又數,再看舌苔厚膩發黃,分明是外感風寒,內蘊濕熱,若不及時施治,怕是要轉成肺癰。
“孩子病得不輕,我先給她針灸退燒,再開幾副藥。”鄭大夫說著,從針囊裡取出銀針,取大椎、曲池、合穀等穴,輕撚慢轉。不多時,孩子額上冒出細汗,呼吸也漸漸平穩了些。
婦人看著閨女好轉,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大夫,您真是活菩薩。俺……俺在城東王員外家做洗衣工,前天不小心打碎了個花瓶,被扣了三個月工錢,家裡連米缸都空了……”
鄭大夫擺擺手,寫下方子,又到藥櫃親自抓藥。當歸、金銀花、黃芩、石膏……一共七味藥,包成三包。他想了想,又從櫃台底下摸出一小袋米,約莫有兩三斤。
“這些藥,早晚各一服,水煎。這米你先拿去,給孩子熬點粥。”鄭大夫把東西遞給婦人,“診金和藥錢,等你手頭寬裕了再說。”
婦人接過東西,眼淚流得更凶了:“大夫,這怎麼使得……”
“快回去煎藥吧,孩子要緊。”鄭大夫溫和地說。
婦人千恩萬謝,抱著孩子走了。
夥計小劉湊過來,小聲道:“先生,這月已經是第七個賒賬的了。咱們鋪子雖說不圖大富大貴,可也得交房租、進藥材啊。”
鄭大夫歎了口氣:“我知道。可學醫是為了什麼?不就是治病救人麼。看見窮人有難不幫,我心裡過不去。”
小劉搖搖頭,不再說什麼。
轉眼過了七八天。那日黃昏,鄭大夫正要關門,突然聽見門外有動靜。開門一看,竟是前些天那位婦人,她懷裡抱著個包袱,臉上帶著笑。
“大夫,俺閨女大好了!今兒能下地跑了!”婦人說著,把包袱放在診桌上,“這是俺做的幾雙鞋,針腳粗,您彆嫌棄。還有……這是診金和藥錢。”
她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打開來,裡麵是二十幾個銅錢,有些都生鏽了。
鄭大夫連忙推辭:“使不得使不得,孩子剛好,正是要補身子的時候,這些錢你留著買點雞蛋肉食。”
“不行,您已經幫了大忙,這錢一定得收。”婦人很堅持,“俺在王員外家又找了些零活,這些天掙的。雖然少,可是一片心意。”
兩人推讓了半天,最後鄭大夫隻收了那雙鞋,硬是把銅錢塞回婦人手裡:“這些你拿回去,給孩子添件厚衣裳。快回去吧,天黑了路不好走。”
婦人抹著眼淚走了。鄭大夫搖搖頭,關上店門,回到後堂。
第二天一早,鄭大夫照常開門坐診。剛收拾停當,小劉突然喊起來:“先生!快來看!”
鄭大夫走到診桌前,隻見桌上放著一隻蝴蝶——金光閃閃的蝴蝶!翅膀上的紋路清晰可見,觸須細如發絲,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這……這是金子做的?”小劉伸手要摸,鄭大夫攔住他。
兩人仔細看去,那蝴蝶不像工匠打造,倒像是天然形成的金塊,可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天然金塊?
“昨兒關門時還沒有呢。”小劉嘀咕道。
鄭大夫沉吟片刻:“許是哪位病家悄悄放的,且收起來,日後有人來尋就還他。”
他小心翼翼拿起金蝶,正要放入抽屜,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金蝶在他手中忽然碎開,化作一堆金粒,嘩啦啦落在桌上,每一粒都像小米般大小,圓潤可愛。
“老天爺!”小劉驚呼。
鄭大夫也驚呆了,拿起一粒仔細看,確是純金無疑。他數了數,總共一百零八粒,正好是一兩金子的分量。
這事說來蹊蹺,鄭大夫囑咐小劉莫要外傳,自己心裡卻一直琢磨。說來也巧,那天下午,又來了個窮病人。
是個老乞丐,腿上長了個大瘡,流膿淌水的,臭氣熏天。旁人見了都躲著走,鄭大夫卻讓他進來,仔細清洗、上藥、包紮。
老乞丐顫巍巍從懷裡摸出半個乾饅頭:“大夫,俺……俺隻有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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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夫笑了:“老人家,這個您自己留著吃。診金不用了。”
老乞丐千恩萬謝地走了。鄭大夫收拾完東西,一轉身,又驚呆了——診桌上赫然又出現一隻金蝶!和早晨那隻一模一樣!
這次鄭大夫有了準備,他輕輕拿起金蝶,金蝶在他手中再次化為一捧金粒。
“小劉!”鄭大夫喊道,“快,追上那老乞丐,問問這金蝶的事!”
小劉應聲跑出去,不一會兒回來了,喘著氣說:“追上了,老人家說他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是俺們給了他錢,要把那半個饅頭給俺呢。”
鄭大夫沉思良久,忽然想起什麼:“昨日那婦人,你說她姓什麼來著?”
“好像是姓胡,住在城南柳樹胡同。”
“走,咱們去看看。”
二人關了店門,提著藥箱——鄭大夫想著順道看看那孩子恢複得如何——一路尋到柳樹胡同。這是汴梁城裡有名的貧民區,低矮的土房擠擠挨挨,胡同窄得隻容一人通過。
問了幾戶人家,終於找到了胡婦人的家。一間矮小的土屋,屋頂的茅草稀稀拉拉的。推門進去,隻見那小女孩正在炕上玩,臉色紅潤了許多。胡婦人卻不在家。
“娘去河邊洗衣裳了。”小女孩奶聲奶氣地說。
鄭大夫給孩子又檢查了一番,確實已經痊愈。他留下些補脾胃的藥,和小劉一起離開。走到胡同口,正遇見胡婦人端著一盆洗好的衣裳回來。
“鄭大夫!您怎麼來了?”胡婦人又驚又喜。
鄭大夫說明來意,委婉地問起金蝶的事。胡婦人一臉茫然:“金蝶?什麼金蝶?俺沒見過呀。”
鄭大夫見她神情不像作偽,便不再追問,隻是囑咐了幾句孩子的注意事項,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