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早已得到消息的雲台守將趙興帶著一隊親兵肅立等候。
而在趙興身後稍遠些,則站著幾位衣著體麵、氣質迥異的人物,正是如今在整個鷹揚軍地盤上舉足輕重的幾位大商賈:
秦氏商行東家秦績溪,氣度沉穩。
明氏商行主事秦佩蘭,這位秦績溪的三妹,風韻猶存。端莊中透著乾練,眼神掃過人群,帶著一種久經商場的銳利和審視。
徐氏商行掌櫃徐源,三十二三歲,鷹揚軍平阜城道員徐端和的遠房堂弟。
他穿著寶藍色杭綢直裰,身材微胖,臉上總是帶著一團和氣的笑容,眼神卻滴溜溜轉得飛快,透著商人的圓滑。
當嚴星楚的馬車緩緩停下,嚴星楚與秦昌先後下車時,城門口等候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
趙興立刻上前,單膝跪地,聲音洪亮:“末將趙興,恭迎大帥!”
“趙將軍請起。”嚴星楚抬手虛扶。
趙興起身,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嚴星楚身旁的秦昌身上。
“趙興,這是漢川軍的秦帥。”
趙興抱拳:“見過秦帥。”
秦昌也拱手回禮。
“嚴帥!”
“嚴大帥!”
秦績溪、秦佩蘭、徐源三人臉上堆滿了熱情洋溢的笑容,快步迎了上來,對著嚴星楚深深作揖。
“秦東家、秦主事、徐掌櫃,不必多禮。”嚴星楚微笑著還禮。
三人起身,目光自然而然地、帶著巨大的好奇和毫不掩飾的探究,投向了嚴星楚身邊的秦昌。
“這位就是威震魯陽、力克東牟的漢川軍秦大帥?”徐源搶先一步,聲音帶著誇張的驚歎和恰到好處的恭敬,“哎呀呀!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秦績溪也拱手道:“秦帥幸會幸會!”
秦佩蘭微微屈膝行了個福禮,聲音清脆悅耳:“秦帥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佩蘭有禮了。”
她的目光在秦昌臉上停留片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麵對這幾位商界巨擘熱情甚至有些灼熱的目光,秦昌這個在戰場上殺伐果斷的漢子,竟也難得地感到了一絲局促。
但他心中更多的,是巨大的驚喜和一種近乎貪婪的渴望!
看看這些人!看看這雲台城門口車水馬龍、商旅往來的景象!再看看眼前這幾位氣度不凡、一看就富得流油的大商賈!
這就是生機!這就是他夢寐以求能救活魯陽城的“貴人”!
秦昌努力挺直腰板,臉上擠出他自認為最和善、最有誠意的笑容,抱拳還禮,聲音洪亮:
“秦某乃粗人一個,當不得諸位謬讚!今日隨嚴帥前來雲台,正是要好好向諸位討教這經商興市之道!還望諸位不吝賜教!”
他的目光在秦績溪、秦佩蘭、徐源臉上熱切地掃過,那眼神,活像是餓了三天的狼終於看到了肥美的羊群,閃閃發光!
雲台城官驛的床鋪比魯陽城硬板床軟和不少,可秦昌翻來覆去,腦子裡全是白天在城裡看到的熱鬨景象。
天剛蒙蒙亮,他就頂著一雙熬紅的眼睛爬了起來,帶著兩個親兵,一頭紮進了雲台城剛剛蘇醒的街道。
街道兩旁,卸門板的“哐當”聲此起彼伏,早點攤子的吆喝帶著濃濃的北地腔調。
挑著新鮮菜蔬的農夫、趕著騾馬馱貨的行商、挎著籃子采買的婦人……人流如同初漲的溪水,彙入這漸漸喧騰的街市。
秦昌站在街角,看得有些癡了。
這就是一座活著的城!
魯陽城現在糧倉滿得能撐死人,可街麵上冷清得能跑馬,除了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就剩下風吹過空蕩門板的嗚咽。
瘟疫的陰影是散了,可一股子更沉重的死氣卻像鐵鏽一樣糊在城牆上,糊在人心上。
“他娘的……”秦昌忍不住低罵了一聲,帶著說不出的憋悶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羨慕。
嚴星楚比他小了快五歲,可人家治下的城,這才多久?兩個月!從瘟疫屍堆裡爬出來,轉眼就活蹦亂跳了。
自己守著魯陽那座糧山,卻像守著座大墳。這差距像根刺紮在他心裡。
午後,天色驟然陰沉下來,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悶雷在遠處滾動。
豆大的雨點毫無預兆地砸落,很快就連成了白茫茫的雨幕。
就在這瓢潑大雨中,一隊渾身濕透的身影策馬衝進了雲台城衛衙。
洛天術到了。
雨水順著他緊貼在額角的頭發往下淌,身上的薄衫官服吸飽了水,沉甸甸地貼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卻精乾的輪廓。
“洛參議!快,裡麵請!”史平早得了吩咐,立刻撐開傘迎上去。
嚴星楚在衙署後院的臨時書房裡,剛用過午飯,正看著一份雲台城新墾區的報備文書。聽到動靜,抬頭就見洛天術像個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人形走了進來。
“怎麼冒雨趕來了?還以為你這雨勢要耽擱了。”嚴星楚放下文書,語氣帶著關切。
“路上雨才大起來,想著大帥急召,就緊趕了幾步。”洛天術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倒還清朗,“沒事,換身乾爽的就好。有勞史平兄弟,給我弄碗熱湯麵就行,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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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平應聲而去。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湯寬麵厚的素麵就送到了旁邊供休息的小隔間裡。
洛天術換上親兵送來的乾淨常服,端起麵碗,也不講究,就站在隔間門口,呼嚕嚕吃起來。
嚴星楚示意張全也過來。
張全把魯陽城的情況,秦昌的困境,以及秦昌築京觀殺降、瘟疫肆虐、如今商民皆避如蛇蠍的現狀,簡明扼要地對洛天術說了一遍。
洛天術端著碗,一邊大口吸溜著麵條,一邊聽著,眉頭微微蹙起,眼神在蒸騰的熱氣和窗外的雨幕間遊移,顯然在飛速思考。
他吃得很快,但咀嚼得仔細,仿佛每一口麵食都在為頭腦提供著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