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勇和吳嬰湊在一起,快速看完信。
信紙上那“死令”字樣,像兩盆冷水,澆在他們沸騰的怒火上。
兩人沉默下來,臉上的悲憤未消,但那股子不管不顧要衝出去的勁頭,被這冰冷的軍令暫時壓住了。
盛勇抬起頭,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曹大勇:“曹大勇!軍令如山我們認!火炮的事,我們可以不管!但是……”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泣血的嘶啞,“秦老大和老錢他們的屍體!不能讓他們一直掛在城樓上!被萬人唾罵!這個仇可以不報,但屍身必須奪回來!入土為安!這事誰也攔不住我們!”
吳嬰沒說話,但那沉默的眼神比盛勇的嘶吼更堅決。
曹大勇看著他們,臉上突然露出一種混雜著疲憊和一絲……奇異的輕鬆的表情。
“盛三哥,吳二哥!說話算話?”他沉聲道,“隻要把秦老大和老錢的屍身奪下來,你們就聽我的指令,按大帥的軍令蟄伏?”
盛勇和吳嬰對視一眼,重重點頭:“一言為定!”
“那就跟我來!”曹大勇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走。
盛勇和吳嬰雖然手腳還有些酸軟,但報仇的執念支撐著他們,立刻跟上。
曹大勇帶著他們七拐八繞,避開營中巡哨,來到那個極其隱蔽的雜物間門口。
他警惕地四下張望,確認無人,才掏出鑰匙打開門鎖。
推開門曹大勇徑直走到牆角那堆雜物前,信心滿滿地伸手去扒拉,突然他的手猛地頓住了。
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從輕鬆變成了驚愕,然後是難以置信的慌亂。
雜物被扒開,牆角隻孤零零地放著一個深褐色的粗陶罐。
旁邊那個顏色稍淺的罐子,不見了!
“秦老大的呢?秦老大的罐子呢?”曹大勇像瘋了一樣,把周圍的雜物、油布、炮刷子一股腦全掀開,弄得塵土飛揚。
他跪在地上,雙手在牆角灰土裡胡亂扒拉著,嘴裡語無倫次地念叨:“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兩個都放這兒的!深的是老錢,淺的是秦老大!都放這兒的!怎麼會沒了?怎麼會沒了?”
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不似作偽的樣子,盛勇和吳嬰心中的懷疑漸漸被一種巨大的震驚取代。
“曹老三!”盛勇一把抓住曹大勇的肩膀,把他從地上拽起來,聲音發顫,“你……你真把老大和老錢……”
曹大勇抬起頭,臉上沾滿了灰土,眼神裡是巨大的失落和茫然,他指著牆角那個深褐色罐子:“老錢……老錢的骨灰還在……可是……可是秦老大的……不見了……”
他聲音帶著哭腔,“我明明放在一起的!就放在這兒!怎麼就沒了呢?”
吳嬰上前一步,蹲下身,仔細檢查著牆角那片被曹大勇翻得亂七八糟的地方。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每一寸地麵,每一個物件。
然後,他緩緩站起身,走到門口,又走回來,鼻翼微微翕動,似乎在捕捉空氣中某種極其微弱的氣息。
他走到那個僅存的、屬於老錢的骨灰罐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走到剛才放置秦衝骨灰罐的位置,再次吸氣。
他的動作很輕,很慢,卻帶著一種令人屏息的專注。
盛勇和曹大勇都緊張地看著他,連大氣都不敢喘。
突然,吳嬰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那雙眼睛裡,爆發出一種極其複雜的光芒——有震驚,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被巨大悲傷淹沒的激動。
他猛地轉過頭,看向盛勇,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帶著一種近乎夢囈般的低語:
“老三……是迷香……很淡很淡的……混著藥草的味道……”
他指著空無一物的牆角,指尖都在顫抖。
“是四妹!她來過!”
洛東關的午後,陽光透過窗欞,暖融融地灑在屋內。
空氣裡飄著淡淡的藥草香和嬰孩特有的奶香氣。
楊玉瓊坐在軟榻上,懷裡抱著剛睡醒的女兒輕輕拍哄。
她對麵,洛青依倚著靠枕,孕肚微隆,臉上帶著恬靜的笑意,手裡正縫著一件小小的虎頭鞋。
“夫人這針線活真是越來越好了,這小老虎繡得活靈活現的。”楊玉瓊笑著誇讚,目光溫柔地看著洛青依手中的活計。
洛青依抿唇一笑:“閒著也是閒著,總得給小家夥準備點東西。比不上玉瓊姐你利落,一個人帶著兩個小家夥,還能把院裡打理得井井有條。”
兩人正輕聲聊著育兒經,門簾一挑,
洛青依的女親衛顧雙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幾封公文,她徑直走向洛青依,低聲耳語稟報了幾句。
洛青依臉上的笑意慢慢斂去,眉頭微微蹙起,輕輕歎了口氣,接過公文,卻沒立刻看,隻是放在一旁。
顧雙進來時那不同尋常的臉色和洛青依瞬間的情緒變化,讓楊玉瓊心頭莫名一跳。
她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女兒,目光落在洛青依手邊那封沒拆的公文上。
“夫人,是……前線有什麼消息嗎?”楊玉瓊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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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雙的神情,還有洛青依歎息的,絕不會是小事。
洛青依抬眼看向楊玉瓊,眼神複雜,帶著一絲不忍和擔憂。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直言。
盛勇是靖寧軍的老人,是嚴星楚視若手足的兄弟,更是楊玉瓊孩子的父親。
這事瞞不住,也不能瞞。
“玉瓊姐……”洛青依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安撫的意味,“是……天陽城那邊傳回的消息。秦衝……秦大哥……和一位叫老錢的兄弟,執行任務時……被夏明澄的鷹犬葉泰……害了。”
楊玉瓊懷裡的女兒似乎被母親驟然收緊的手臂驚到,小手揮舞了一下。
但楊玉瓊恍若未聞,整個人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臉色瞬間褪儘了血色,變得煞白!
秦老大……死了?被那個葉泰老狗害死了?
那……盛勇呢?吳嬰呢?他們就在天陽城!就在那龍潭虎穴裡!他們和秦老大情同手足,秦老大被害,他們能忍得住?他們會不會……會不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