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仔細打量著貢雪英氣漂亮的臉蛋:“多好的姑娘啊,要模樣有模樣,要本事有本事,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咱們北境好兒郎多的是!不說其它的武將文官,你就看剛才門口那個看熱鬨的史平,那也是年輕有為……”
貢雪被嬤嬤這話逗得破涕為笑,心情莫名輕鬆了不少。
她抹了抹眼角,深吸一口氣:“嬤嬤,我知道了。謝謝您開導我。我貢雪拿得起放得下!他金方既然心有所屬,我……我祝福他們。”
這話說出來,心裡還是酸酸的,但確實暢快了些。
“這就對了!”嬤嬤欣慰地拍拍她的手,“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回西南嗎?”
貢雪搖搖頭,眼神重新變得明亮和堅定起來:“不回去。我來北境,也不全是為了……為了他。我們貢雪寨既然歸附了鷹揚軍,我也想在北境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做的事。我從小跟著阿爹阿娘打理寨務,我不比男人差!說不定,我也能加入洛商護衛隊呢?”
嬤嬤驚訝地睜大了眼,隨即笑得更加開心:“好!有誌氣,回頭啊,嬤嬤幫你跟夫人或者大帥說說。咱們鷹揚軍,不論出身,隻論本事!”
一老一少就這麼聊開了,貢雪漸漸忘記了剛才的傷心,開始給嬤嬤描繪西南的山水、風俗,講到她們怎麼打獵,怎麼對付山裡的毒蟲猛獸,聽得嬤嬤嘖嘖稱奇。
而此刻,金方和陳月並肩走在帥府的回廊下。氣氛有些沉默,方才偏廳裡的風波餘韻猶在。
“對不起,”金方率先開口,聲音低沉,“讓你難堪了。”
陳月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他,眼睛還微微有些紅腫,但眼神已經平靜下來:“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不該那樣逼問你,隻是……隻是聽到她來了,還給你寫了那麼多信,我心裡就慌了。”
金方看著她脆弱又努力堅強的樣子,心裡一疼,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我的心意,你早就知道的。在洛東關被東夏細作綁架和追殺那時,我就認定你了。隻是貢雪……她於我有援手之情,並肩作戰之義,我感激她,敬重她,但絕無男女之私。我回北境後忙,她的信我都看了,但不知如何回複才能不傷她,便一直拖著……是我處理得不好。”
陳月反手握緊他溫暖粗糙的大手,輕輕靠在他臂膀上:“我信你。隻是以後,若有這樣的事,不要躲,不要拖,要告訴我,我們一起麵對,好不好?”
“好!”金方鄭重答應,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將她攬入懷中。
而另一邊,後院的廂房裡,貢雪已經徹底平靜下來,甚至和嬤嬤相談甚歡。
嬤嬤果然說話算話,晚些時候便尋了個機會,向洛青依稟報了貢雪的情況和她的想法。
洛青依正因孕期憊懶,聽得此事倒覺得有趣,笑道:“這姑娘倒是個有主見的。她若真有心,也不必非要加入護衛隊才能出力。這樣吧,改日你帶她來見我,我再問問她情況。”
嬤嬤大喜,連忙替貢雪謝過。
二天後,恰克使者到來,嚴星楚派人召金方到帥府。
帥府大堂,炭火暖融,茶香嫋嫋。
嚴星楚坐在主位,下首坐著一位風塵仆仆、穿著厚重皮袍、麵容粗獷的草原漢子,正是恰克部的使者古托。
段淵也在一旁作陪。
見金方進來,古托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右手撫胸,用恰克語洪亮地說道:“古托見過小王子!”眼神裡充滿了激動和敬意。
金方也以恰克禮回敬:“古托叔叔,一路辛苦。父汗……他身體可好?”他語氣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急切。
雖然時有通信,但見到故鄉來人,感覺終究不同。
“大汗身體硬朗,就是時常想念小王子。”巴特爾笑道,仔細打量著金方,“小王子看起來更加沉穩健壯了,大汗知道了一定非常欣慰!”
嚴星楚微笑著看著這一幕,等他們簡單寒暄後,才開口道:“金方,坐吧。古托使者這次來,一是探望你,二是代表恰克汗,與我們商議進一步開通邊貿事宜。另外,也帶來了草原上的一些最新動向。”
他依言坐下,神色變得認真起來。
古托看向嚴星楚,語氣變得嚴肅了些:“嚴大帥,金方小王子。今日前來,主要還是現在草原的天氣,今年這個寒冬不好過啊。”
嚴星楚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眼神深邃,並未說話。
金方眉頭緊鎖:“父汗需要我做什麼?”
他意識到,故鄉的局勢比他想象中更嚴峻。
古托的眼神從金方臉上移開,轉而望向嚴星楚,帶著草原漢子特有的直率與此刻難以掩飾的焦慮,沉聲道:“嚴大帥,今年這白災來得太凶,許多部落的存糧已經見底,牲口成群成群地倒下。我代表恰克汗,懇請大帥,在糧食上,拉我們一把!”
嚴星楚站起身,負手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洛東關內嫋嫋的炊煙和遠處銀裝素裹的山巒。
北麵草原的情況,他豈會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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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的密報一個月前就靜靜地躺在他的案頭,裡麵的信息觸目驚心:今年恰克部及周邊草原的寒冬尤甚前幾年,積雪過腰,牲畜大量凍斃,部民生計艱難。
更棘手的是,東牟的陳彥顯然也嗅到了機會,正暗中通過隱秘渠道,向一些搖擺不定的部落輸送糧食、鐵器,以此分化拉攏,其觸角正悄無聲息地伸向鷹揚軍的北方。
鷹揚軍高層內部對此並非沒有想法。甚至有人,比如田進,就曾私下向嚴星楚進言,認為這是天賜良機,應當趁此寒冬,北出邊牆,一舉解決掉恰克部這個心腹大患,永絕北境後顧之憂。
嚴星楚不是沒考慮過,但最終否決了。
原因很現實:鷹揚軍自身也剛從連年征戰和瘟疫中恢複過來,元氣未複,大規模北伐,後勤壓力巨大;南麵,東牟的青石堡像一顆釘子楔在那裡,虎視眈眈,主力北調,南線空虛,風險太大;再者,這北境的寒冬本身就是最可怕的敵人,大軍冒雪遠征,無異於自尋死路。
當然,還有一層不便明言的原因——金方還在軍中。若真對恰克部動手,將金方置於何地?這幾重考慮下來,出兵之議便被壓下了。
可不出兵,不等於不關注。如今恰克部主動上門求援,反而將難題赤裸裸地擺在了嚴星楚麵前。
支持?軍中將領、北境百姓,與恰克族幾十年的血仇豈是那麼容易化解的?
當年恰克鐵騎南下劫掠,歸寧城被屠、百姓流離的慘狀許多人還記憶猶新。拿寶貴的糧食去資敵?隻怕消息一傳出,軍中就要嘩然,民心就要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