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撲麵而來。那座小小的木亭靜立在燦爛的晨光裡,飛簷的影子被拉得斜長而清晰。小銀杏苗在亭下的蔭蔽中,嫩葉似乎又舒展了一點點,邊緣透出健康的油綠光澤。
顧言正站在木亭前,背對著他,麵對著那根曾染著他鮮血、如今已完全看不出任何異樣的支撐柱。他的背影挺拔而沉默,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念初跑到爸爸身邊,仰著小臉,帶著期待和一絲緊張。
顧言沒有看他,目光依舊落在那根溫潤的木柱上。晨光勾勒出木紋細膩的走向,那幾處曾經承載著猩紅印記的地方,此刻已徹底化為木之肌理的一部分,紋理走向略顯獨特,顏色也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深沉溫厚一些,像樹木內部蘊藏的年輪秘密,隻有用心才能察覺那份不同。
“看。”顧言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引導的魔力,他終於側過身,目光沉靜地落在念初臉上,然後,緩緩抬起手,指向那根柱子底部,“它在那裡。”
念初順著爸爸手指的方向,屏住呼吸,努力睜大眼睛。是的,他看到了!那幾處紋理!它們不再是刺目的傷疤,而是木頭本身的一部分,帶著時光賦予的沉靜和力量。
“你的血,”顧言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如同在陳述一個古老的自然法則,“在這裡,長成了木頭的紋。木頭的命,承了你的血,穩了根基。”他的目光轉向念初,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穿透晨光,直達念初心底,“你的手,受了傷,留了印。這印,是你自己的紋。”
念初呆呆地看著爸爸,又低頭看看自己左手食指上那道深紅色的、敏感的疤痕。爸爸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心中模糊的領悟。
血浸木紋,印記歸木,成為支撐的力量。
傷留指尖,疤痕成紋,成為……他自己的印記?
顧言不再言語。他伸出自己寬厚、帶著歲月痕跡的右手,緩緩地、穩穩地,覆蓋在了那根支撐柱的底部——那幾處紋理獨特、顏色沉厚的區域。他的手掌溫熱而有力,指腹帶著薄繭,緊緊地貼合著木頭的肌理。那姿態,仿佛在感受木頭深處流淌的生命力,在確認那份由血與守護共同熔鑄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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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收回手,目光沉靜地看向念初攤開的、帶著新鮮疤痕的左手。
沒有言語,隻有眼神裡無聲的指令和沉甸甸的信任。
念初的心跳驟然加速,如同擂鼓!他看著爸爸剛剛觸碰過木柱的手,再看看那根沉默的柱子,最後目光落回自己左手那道深紅的疤痕上。指尖的敏感和刺痛感無比清晰地在提醒他。
去碰嗎?
像爸爸那樣,去觸碰那根曾染著他鮮血、如今已完全接納了那印記的木頭?
用這道同樣新鮮、同樣帶著痛感記憶的疤痕,去觸碰那已沉澱為木之生命的暖痕?
一股混合著勇氣、好奇和對某種神秘連接渴望的力量,壓過了對指尖痛楚的畏懼。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汲取天地間的力量,然後,學著爸爸的樣子,緩緩地、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鄭重,伸出自己的左手。
他避開了敏感的指腹疤痕核心,而是用食指指腹旁邊相對完好的區域,帶著一絲顫抖,輕輕地、輕輕地,貼上了那根支撐柱的底部——爸爸剛剛觸碰過的、那幾處紋理沉厚溫潤的地方。
當皮膚接觸到木頭的瞬間——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如同電流般瞬間貫穿了念初的全身!
指尖完好處,清晰地傳來木頭溫潤、微糙、帶著陽光溫度的質感,厚重而安穩。
而那道敏感的疤痕邊緣,在接觸到同樣溫厚木質的刹那,那份清晰的刺痛感和異樣感,竟奇異地沒有加劇!反而像水滴融入大海,被一種更宏大、更沉靜的“暖”與“穩”所包裹、所消融!仿佛他指尖新生的、帶著痛感的脆弱紋路,與木頭深處那沉澱的、由他鮮血滋養的溫暖紋理,在這一刻,通過皮膚的接觸,無聲地共鳴、對接、融合!
木頭的“穩”與“暖”,通過指尖的觸感,源源不斷地、沉甸甸地傳遞過來。
而他指尖那道疤痕的敏感與微痛,仿佛也找到了歸宿,在這份厚重的接納中,變得不再那麼尖銳,不再那麼令人恐慌。
念初屏住呼吸,小臉上滿是震撼和一種觸及靈魂般的明悟。他維持著這個觸碰的姿勢,仿佛時間都為之靜止。他能感覺到木頭深處那沉穩的脈動,也能感覺到自己指尖疤痕下新生的微弱悸動。它們通過這方寸的接觸,奇異地連接在了一起。
血浸木,木承血,同息。
傷留痕,痕入掌,成為生命的一部分,銘刻下守護的勇氣與力量。
暖痕入掌。指尖這道新鮮的、帶著痛感的紋章,在這一刻,終於真正地、沉甸甸地,烙印進了他生命的脈絡之中。如同窗外那根木柱,他的“印記”,也將帶著這份初生的痛與領悟,在時光的長河裡,走向它自己的沉澱與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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