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小小的黃楊木片上,一枚栩栩如生的薄荷葉,已然完整地呈現出來。輪廓清晰,葉脈流暢,雖然細節處還能看出新手的不熟練,甚至有一兩處無關緊要的崩缺,但整體卻充滿了一種笨拙而真實的生命力。新鮮的刻痕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作品”,心臟被一種巨大的、沉甸甸的滿足感填滿。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站在她身後的顧言,忽然有了動作。
他伸出手,越過她的肩膀,指尖極其精準地拈起了木片旁邊一粒極其微小的、卷曲的木屑。然後,他將那粒木屑,輕輕地、放在了薄荷葉雕刻正中、那條最深的主脈刻痕的頂端。
如同畫龍點睛。
那粒微小的、卷曲的木屑,恰到好處地停留在那裡,像一顆凝固的露珠,又像是葉脈自然生長的某個微小凸起,瞬間讓整個雕刻變得更加生動自然。
沈星晚看著他那自然而然的動作,看著他指尖那粒恰到好處的木屑,心裡再次被巨大的震撼填滿。他連這樣微小的細節都注意到了?
顧言做完這個動作,便徹底退開了。他繞到她身側,目光沉靜地落在她掌心的木片上,端詳了片刻。
然後,他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依舊沒有言語。但那一個點頭,卻比任何誇讚都更有力量。
沈星晚握緊了掌心的木片,那微涼的觸感和清晰的刻痕,仿佛直接烙印進了她的心裡。
顧言不再停留,轉身走到念初的小床邊,彎腰仔細地替小家夥掖了掖被角,動作輕柔而自然。然後,他直起身,目光再次掃過沈星晚和她掌心的木片,便沉默地走出了兒童房,腳步聲沉穩遠去。
沈星晚獨自留在兒童房裡,聽著他遠去的腳步聲,掌心緊緊攥著那枚新鮮出爐的薄荷葉雕刻,心跳依舊如同擂鼓。方才他胸膛的溫度,他手掌的力度,他呼吸的氣息,他低沉的指導,還有最後那一個點頭……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滾燙的刻刀,在她心版上留下了清晰而深刻的痕跡。
她在床邊又坐了一會兒,直到激烈的心跳慢慢平複,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她看了一眼熟睡的念初,小家夥嘴角彎彎,似乎做了個好夢。
她輕輕帶上兒童房的門,走了出去。
客廳裡隻亮著一盞暖黃的壁燈,顧言並不在。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木頭清香。
沈星晚走到沙發旁坐下,就著壁燈柔和的光線,再次攤開掌心,仔細端詳著那枚薄荷葉雕刻。指尖一遍遍拂過那凹凸的刻痕,感受著那獨屬於她的、笨拙卻真實的創造。
看了許久,她忽然想起什麼,起身走到玄關的儲物櫃前,打開櫃門,從裡麵拿出了那個顧言之前給她、用來裝“根”的黑胡桃木小盒。
她打開盒蓋。裡麵鋪著金色的木屑,上麵安放著那塊承載著父子倆葉脈脈絡的黃楊木料。
她凝視了片刻,然後極其小心地、將掌心那枚新鮮雕刻的薄荷葉木片,輕輕地、放在了那塊大木料的旁邊。
小小的薄荷葉,依偎著那兩副深邃與稚拙並存的葉脈。金色的木屑如同溫暖的沙地,托舉著它們。盒蓋輕輕合上。
“哢噠。”一聲輕響。
仿佛一個新的篇章,被悄然合入其中。
她將小盒緊緊捂在胸口,感受著那溫潤的木盒緊貼心跳的感覺。那裡,現在不僅裝著念初的“根”,裝著顧言的肯定,也裝著她自己第一次親手刻下的、笨拙而真實的痕跡。
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寧和沉甸甸的充實感,如同夜色般溫柔地將她包裹。
她抱著木盒,走回客廳,在沙發上蜷縮下來。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上,眼皮漸漸沉重。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的指尖還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木盒,唇角微微彎起一個清淺而柔軟的弧度。
窗外月色如水。屋內一片靜謐。唯有胸口的木盒裡,三枚不同的葉脈,在黑暗中,仿佛在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對話,訴說著關於根須、盔甲、刀痕、薄荷與成長的,綿長而深沉的故事。
而在那片新生的薄荷刻痕之上,一粒微小的、卷曲的木屑,正靜靜地停留在葉脈頂端,如同所有故事裡,最輕卻又最重的一個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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