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工具,目光掃過沈星晚的作品。那凹凸不平、充滿手工痕跡的清理麵,與他這邊的光潔形成慘烈對比。
沈星晚看著他的目光,剛剛升起的成就感又摻入了一絲忐忑。
顧言卻沒有發表任何評價。他隻是伸出手,從工具架上拿過一把專用的清底刀一種帶鉤的小刀),遞給她。
“修。”一個字。
沈星晚接過清底刀,看著自己清理區域內那些毛刺和坑窪,明白了他的意思——精細修整。
這是一個更需要耐心和細心的活兒。她深吸一口氣,再次沉下心來,用清底刀的鉤尖,一點點地剔除著毛刺,修平著坑窪。動作很慢,很枯燥,卻讓她對手下這件作品有了更細膩的感知。
顧言也沒有閒著,他拿起砂紙,開始打磨自己那邊已經足夠光滑的區域,追求著極致的完美。
一時間,院子裡隻剩下砂紙摩擦木料的“沙沙”聲和清底刀剔除細微木屑的“簌簌”聲。兩種不同的聲音,兩種不同的節奏,卻奇異地和諧交融,仿佛一曲二重奏。
陽光溫暖,微風和煦。念初蹲在屋簷下,用爸爸給他新做的小木刀認真地削著一根樹枝,嘴裡模仿著“咚咚”的敲擊聲。
不知過了多久,沈星晚終於覺得再也修整不下去時,她停下了手。那塊區域依舊無法與顧言的完美相提並論,卻已經儘了她最大的努力,變得整潔、順眼了許多。
她抬起頭,發現顧言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打磨,正靜靜地看著她工作。他的目光裡沒有評判,隻有一種深沉的專注。
見她停下,他走上前,目光落在她修整後的區域,極其仔細地審視著每一處細節。
然後,他做出了一個讓沈星晚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拿起她用過的那把平口鑿,刀口對準她自己剛剛修整好的區域邊緣一處極其細微的、她認為已經無需再處理的不平整處,手腕沉穩地一動——
“嗤啦——”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的刮削聲!
一小片薄如蟬翼的木屑被精準地削了下來!
那個細微的不平整瞬間消失,整個區域的流暢度竟然肉眼可見地提升了一小截!
沈星晚目瞪口呆!
他隻是那麼輕輕一下!看似隨意!卻起到了她費儘力氣修整半天都達不到的效果!
顧言放下鑿刀,目光轉向她,終於多說了幾個字,聲音低沉卻清晰:“感覺它。不是磨它。”
感覺它……不是磨它……
沈星晚如遭雷擊,猛地愣在原地!
這句話,如同鑰匙,瞬間打開了她心中某個緊鎖的關卡!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和他之間那巨大的、無法逾越的差距究竟在哪裡!
她隻是在用眼睛看,用手機械地磨,試圖將不平的地方“磨平”。而他,是用全身心的感知去“感覺”木料每一絲細微的起伏和紋理的“走向”,然後用最精準的力道,“引導”多餘的木料離開。他不是在對抗,而是在順應和梳理!
所以,他一下,抵過她千百下!
巨大的震撼和頓悟,讓她渾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顧言看著她驟然瞪大的眼睛和恍然的表情,知道她聽懂了。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將那把平口鑿輕輕放回她手中,然後轉身,開始收拾工具。
午後的陽光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長。
沈星晚緊緊握著那把似乎還殘留著他方才那一擊力道和感覺的鑿刀,心臟狂跳,目光卻無比明亮地落在自己修整的那片區域上。
她再次伸出手指,極其輕柔地拂過那片區域。這一次,她的指尖仿佛擁有了新的生命,清晰地“感覺”到了每一絲紋理的走向,每一處極其微妙的起伏……
也終於明白了,他所說的“呼吸的節奏”,究竟是什麼。
那不僅僅是配合發力的一呼一吸。那是要將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全部感知,都融入到與手中材料無聲的對話裡,去找到那個最契合的、共同創造的韻律。
她抬起頭,看向那個沉默收拾工具的挺拔背影。
夕陽的金輝落在他身上。也落在她豁然開朗的心上。
庭院無聲,卻仿佛有新的樂章,在悄然孕育。
喜歡月光沉溺於星野請大家收藏:()月光沉溺於星野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