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鳥鳴啁啾。
沈星晚是在一陣細微的、無處不在的酸脹感中醒來的。手臂、肩膀、後背、甚至指尖,都殘留著昨日那場“共震”教學帶來的深刻印記。那感覺並不難受,反而像一種充實的勳章,提醒著她昨夜觸摸到的、那個玄妙世界的邊緣。
她坐起身,輕輕活動了一下發緊的肩關節,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微微揚起。腦海中浮現出月光下,他站在她身後,手掌溫熱的觸感,後腰那沉穩的支撐,還有那一聲聲引導她尋找內在節奏的敲擊……
臉頰微微發燙。她甩甩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起身下床。
走出臥室,廚房裡依舊飄著粥香,但今天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清苦的草藥味。顧言正背對著她,往兩個碗裡盛粥。聽到她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卻極其自然地將灶上那個小砂鍋裡的深色藥膳粥,舀了滿滿一大勺,添進了她平日用的那個碗裡,幾乎占了大半碗,然後才用普通白粥鋪滿碗沿。
動作行雲流水,無比自然,仿佛天經地義。
沈星晚的心像是被溫水泡了一下,軟軟的,漲漲的。她安靜地走過去,在桌前坐下,看著麵前那碗“內容紮實”的粥,輕聲道:“早。”
顧言正拿著一個剝好的水煮蛋遞給眼巴巴的念初,聞言,幾不可察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念初咬了一口雞蛋,含糊不清地說:“爸爸,今天還敲咚咚嗎?”
顧言擦了下兒子嘴角的蛋屑,聲音平穩:“嗯。”
飯後,顧言沒有立刻去院子。他先是帶著念初,將院子裡昨天產生的木屑和碎料仔細清掃乾淨,又給幾盆耐陰的綠植澆了水。他的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日常的沉穩韻律。
沈星晚也幫忙收拾著餐桌,目光卻不時飄向窗外那兩塊巨大的木料。經過昨夜的領悟,她再看它們時,感覺已然完全不同。它們不再是冰冷沉默的物體,而是蘊含著無數等待被“共鳴”的脈絡的生命體。
清掃完畢,顧言洗淨手,終於走向工具棚。但他今天拿出的,不是鑿子木槌,也不是鋼絲鋸,而是一套打磨工具——幾張不同粗細的金剛砂砂紙,一小塊柔軟的麂皮,還有一小罐稠厚的木蠟。
他將這些東西放在院子中央的工作凳上,然後看向沈星晚,朝砂紙揚了揚下巴。
沈星晚立刻明白。她走過去,拿起一張中粗度的砂紙,等待下一步指令。
顧言卻搖了搖頭。他伸出手,指尖在那疊砂紙上輕輕滑過,最後抽出了一張質地最粗糙、顆粒最明顯的砂紙,遞給她。
然後,他指了指工作凳上一塊昨天被鋸開、斷麵還十分毛糙的木料。
意思明確——從最粗的開始,打磨這個斷麵。
沈星晚接過那張粗糲的砂紙,觸手就能感覺到它強悍的打磨力。她將砂紙對折,找到發力點,開始在那粗糙的斷麵上來回打磨。
“嘶啦——嘶啦——”刺耳的摩擦聲立刻響起,大量的木屑粉塵飛揚起來。這工作枯燥而費力,需要極大的耐心。
顧言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著。他沒有指點技巧,也沒有催促,隻是在她偶爾因為角度不對而顯得特彆費力時,會極其簡單地吐出一兩個字:
“角度。”“順紋。”“呼吸。”
每一次提醒,都精準地戳中問題所在。沈星晚依言調整,果然事半功倍。她逐漸沉浸在這種重複而富有節奏的勞動中,感受著粗糲的砂紙如何一點點地將毛刺磨平,將粗糙變得略微順滑。
汗水再次滲出,木屑沾滿了她的手掌和袖口。但她奇異地感到一種平靜。這種最基礎的打磨,仿佛也是一種“共震”的雛形——用身體的節奏,去順應材料的紋理,達到平滑的目的。
當她感覺手中的砂紙阻力明顯變小,斷麵已基本平整時,她停了下來,有些氣喘籲籲。
顧言走上前,伸出指尖,在那打磨過的斷麵上極其仔細地撫摸了一遍。他的指尖仿佛能讀取最細微的信息。然後,他搖了搖頭,從她手中拿過那張已經磨損不少的粗砂紙,丟到一邊。又遞給她一張粒度細了許多的砂紙。
繼續。
沈星晚接過細砂紙,再次開始打磨。這一次,聲音變得柔和了許多,“沙沙沙沙”,像是春蠶食葉。需要打磨掉的木屑也變得極其細微。她需要更加專注,才能感受到那極其微小的不平整處。
顧言依舊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如炬。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種無形的校準器,讓沈星晚不敢有絲毫懈怠,全身心地投入這場與細微不平的較量中。
細砂紙之後,是更細的……然後是最細膩的拋光砂紙……最後,是那塊柔軟的麂皮,蘸上稠厚的木蠟,進行最後的拋光上光。
整個過程漫長而枯燥,極其考驗心性。沈星晚的手臂從酸脹到麻木,再到幾乎失去知覺,但她咬著牙堅持了下來。她的全部世界,隻剩下手下那塊木料質感的變化,從粗糲到平滑,從暗淡到逐漸顯露出溫潤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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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後一遍用麂皮拋光完成,那個原本毛糙的斷麵,已然變得光滑如鏡,溫潤如玉,在晨光下流淌著內斂的光澤,甚至能清晰地映出她模糊的倒影時,一種巨大的成就感再次淹沒了她!
她甚至忍不住,像他昨天那樣,伸出指尖,極其愛惜地拂過那光滑無比的表麵。
就在這時,顧言的手伸了過來。他的指腹同樣撫過那片光滑的區域,但他的動作更快,更精準,像是在進行最後的質檢。
忽然,他的指尖在某一個點停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