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時，顧言便起身了。他輕手輕腳地穿衣，生怕驚擾了身側熟睡的沈星晚和念初。推開房門，清涼的晨風撲麵而來，帶著露水的氣息。東方天際泛著魚肚白，竹林還在沉睡，隻有早起的鳥兒偶爾啁啾幾聲。
廚房裡，沈星晚昨夜便備好了乾糧——幾個饅頭，一包醬菜，還有煮好的雞蛋。顧言將這些東西仔細包好，放入背簍。又檢查了一下錢袋，確認銅錢足夠，這才背上背簍，輕輕合上院門。
山路在晨霧中若隱若現，草葉上沾滿了露珠，打濕了他的褲腳。顧言步伐穩健，沿著熟悉的小徑下山。天色漸漸亮起來，朝陽躍出山巔，將金光灑向層林。遠處的清河鎮也蘇醒了，炊煙嫋嫋升起，在晨光中緩緩飄散。
走到鎮口時，日頭已升高。鎮上的青石板路被照得發亮，兩旁的店鋪陸續卸下門板，開始一天的營生。早點鋪子的蒸籠冒著白氣，油條的香味飄散開來；肉鋪的掌櫃正在案前磨刀，準備開市；布莊的娘子抖開一匹新到的花布，鮮豔的顏色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顧言先去雜貨鋪買了鹽和糖。掌櫃認得他——聽竹軒那位沉默的年輕人，雖話不多，但每次采買都乾脆利落。稱好鹽糖，用油紙仔細包了，顧言又添了幾包針線，都是沈星晚慣用的粗細。
“今日有新鮮的桃子，剛從山裡運來的。”掌櫃熱情地推薦，“甜得很，顧小哥可要帶些回去？”
顧言想了想，點頭：“來五斤。”沈星晚喜歡甜食，念初也愛吃水果。
掌櫃手腳麻利地挑了又大又紅的桃子，用竹籃裝了，上麵還蓋著幾片綠葉保鮮。顧言接過，付了錢，又去了肉鋪。夏日炎熱，鮮肉不易保存，他便買了些臘肉、熏魚，可以吃上些日子。
該買的東西都齊了，顧言卻沒有立刻離開。他在鎮上慢慢走著，目光掃過街邊的攤販。賣菜的農婦籃子裡有新鮮的黃瓜、茄子，翠綠油亮；賣竹編的老漢手裡正編著精巧的籃子；還有賣小玩意兒的貨郎，擔子上掛滿了各色鈴鐺、毽子、撥浪鼓。
顧言在一個賣頭花的攤子前停住了腳步。攤子上擺著各色絹花、珠花，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一眼看中了一支木簪——簪身是黃楊木的，打磨得光滑溫潤，簪頭雕成簡單的玉蘭花形，沒有多餘的裝飾，卻彆有一股清雅。
“這支怎麼賣？”他問道。
攤主是個中年婦人，見有生意，忙笑道：“小哥好眼光，這可是上好的黃楊木，雕工也精細。二十文錢。”
顧言沒有還價，掏出銅錢遞過去。婦人接過，小心地用軟布包了木簪，遞給他：“送給家裡娘子吧？她定會喜歡。”
顧言沒有應聲，隻將簪子仔細收進懷中。
日頭漸漸高了，街上行人多了起來，喧鬨聲此起彼伏。顧言背著滿滿一背簍東西，準備回程。路過書肆時，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墨塵喜歡看書，沈星晚也常來買醫書，他想著或許能挑幾本帶回去。
書肆裡很安靜，隻有掌櫃在櫃台後打著算盤。四壁都是書架，堆滿了各種書籍，空氣中彌漫著墨香和舊紙的味道。顧言不太識字，隻在戰場上識得些常用字，後來在聽竹軒跟墨塵學了些，但也有限。他慢慢看著書脊上的字，辨認著。
掌櫃見他看了許久，便走過來問：“客官想找什麼書？”
“可有……講草木的？或是遊記雜談？”顧言問道。
“有的有的。”掌櫃引他到一處書架前，“這些都是講各地風物、草木藥材的，還有幾本遊記，寫得頗為有趣。”
顧言仔細挑選，最後選了一本《嶺南雜記》，裡麵記了不少奇花異草；又選了一本《山居瑣錄》，講的是隱居山林的種種趣事。掌櫃用紙包好，他付了錢，這才真正踏上歸途。
回程的路感覺比來時短些。背簍雖重，但顧言腳步輕快。他想著沈星晚見到那些桃子時的笑容，想著念初抱著新書跑去給墨塵看的樣子，想著那支木簪……心中便湧起一股暖意。
這種有人等待、有人牽掛的感覺，對他而言曾經是奢侈的，如今卻成了尋常。他不再是一個孤零零的影子，而是有家可歸的人。
回到聽竹軒時，已是午後。院門虛掩著，他推門進去，見沈星晚正在廊下縫補衣衫。陽光透過窗紗，在她身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念初趴在她腳邊，用樹枝在地上畫著什麼。
聽到動靜，沈星晚抬起頭，見是他回來了，眼中立刻漾開笑意：“回來了？熱不熱？先喝口水。”
她放下針線，起身去廚房端了晾涼的綠豆湯。顧言卸下背簍，接過碗一飲而儘，清涼的湯汁瞬間驅散了暑熱和疲憊。
“買了桃子，”他將竹籃提出來，“還有臘肉、熏魚。”
沈星晚接過籃子，看到那些鮮紅飽滿的桃子，果然笑得更深了：“真好看。一會兒洗了，大家分著吃。”她又翻看背簍裡的其他東西，“鹽糖都買了，針線也對……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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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起那兩本書，有些驚訝：“你還買了書？”
“給先生和你的。”顧言說道，又從懷中取出那支木簪，遞給她。
沈星晚接過，看清是支玉蘭花簪，微微一怔，臉頰泛起紅暈：“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