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八點整,2號大樓三樓的篝火漸漸弱了下去,木炭燒成了通紅的灰燼,偶爾劈啪作響,濺起幾點火星。
幾十發短程火箭彈剛從樓宇上空劃過,尖銳的嘯鳴聲像是死神揮舞著骨鐮在雲層裡獰笑。
樓下傳來哨兵急促的呼喊:“火箭彈落點西南方向!打擊情況不明。”
夏檸不知什麼時候睜的眼,瞳仁裡映著將熄的火,鼻尖通紅,唇線被牙齒咬成慘白,呼吸在麵前結成霧。
“餓了?”
吳俊浩察覺到她的動靜,輕聲問道,伸手把她往懷裡攏了攏,大衣的下擺裹住她的雙腿,“再等會兒,糊糊涼得慢,等薑哥他們吃完,咱們再盛。”
夏檸輕輕點頭,腦袋埋在他的臂彎裡,聲音細若蚊蚋:“剛才外麵的槍聲,還有火箭彈的聲音,是……是出事了嗎?還防線又被突破了?”
吳俊浩的手頓了頓,隨即一下一下順,像在安撫一隻受驚的雛鳥。
“瞎想啥呢,應該是義勇軍在練槍法,順帶試射幾發火箭彈找找手感,沒事的,有咱們的人守著外圍工事,翻不了天。”
話雖這麼說,他的目光卻不自覺地瞟向窗外。
透過被木板釘的死死的窗戶縫隙,能看到遠處天際隱約的火光,這亂世裡,哪有什麼安穩。
隻有無休止的衝突、潰敗和死亡,每一聲槍響,都可能意味著幾條人命的消散。
夏檸沒再追問,隻是肩膀微微發顫,發梢蹭過吳俊浩大衣上粗糙的布料,聞到一股硝煙混著塵土的味道。
吳俊浩能感覺到懷中人的不安,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刻意的輕鬆:“怕啥?有你吳哥在,天塌下來我先扛著。真要是防線破了,我背著你跑,當年我外號‘開發區飛毛腿’,城管都沒攆上我。”
他刻意擠出點玩笑的語氣,夏檸卻沒笑,隻是抬起頭,盯著他的臉問道:“張隊,去哪了?”
“去四樓了,跟幾個骨乾班長開會,說是研究下一步的防禦部署,還有怎麼依托這棟樓的結構,跟感染者周旋。”
夏檸的嘴角往下撇,像被無形的線拽著,露出一個早知如此的笑:“都從南方省一路敗到這了,退了幾千裡地,要是靠開會能贏,早該贏了。現在不過是數著子彈數著人,數到哪天算哪天。”
吳俊浩的心沉了沉,這小姑娘看著柔弱,心思卻比誰都細,他沒法再編瞎話,隻能歎了口氣,伸手撥開她額前淩亂的碎發:“你我都是浮萍命,浪打哪兒就去哪兒。能喘下一口氣已經是老天抬手,決策輪不到我們,方向也輪不到我們。跟著隊伍走,跟著命令衝,參與這場沒儘頭的潰敗,最後連墓碑上的字都得彆人代寫。身不由己,就是給底層留的唯一座標。”
“可憲法裡明確規定,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不可非法囚禁他人。”
夏檸猛地打了個噴嚏,清鼻涕直直滑到唇邊,她顧不上擦,隻睜著發亮的眼睛逼視吳俊浩,“現在把難民直接編進部隊,發支槍、畫個編號,這和關籠子有什麼區彆?隻不過籠子換成了軍籍,鑰匙掛在他們腰帶上。”
“可你彆忘了,憲法是國字頭的鋼印,誰蓋章誰收章,落印那刻起,解釋權就鎖在槍管裡。如今感染者在外扒牆,槍在裡頭扒人,命令一落,不認?牆根底下立刻多空一個坑。”
“也是!”
夏檸像是認命了般,低下頭:“我們就是這台抗災機器上,最不起眼的小零件,有用的時候擰上去湊數。”
她睫毛很長,像兩道拉下的鐵閘,把恐懼和無助鎖死在眼底。
不用抬頭,也能感覺到篝火四周那些男人的目光。
餓狼的綠火,帶著牙腥的貪婪,一寸寸舔過她的皮膚。
一個女人混進滿是男人的戰場,本身就是一塊帶血的生肉。
……
“當前戰場態勢極度嚴峻!”
“感染者於今晨7時09分發起多方向全域飽和突擊,一線防禦部隊陷入高強度拉鋸膠著,戰損率呈指數級攀升,前沿陣地反複易手,第133國土守備旅、106舟橋旅等五支部隊番號撤銷、防禦體係出現多處漏洞!”
“尤以中央平原核心防區的浪度山、小峰穀盆地、196林地三地為甚,敵我雙方在此展開多輪次奪控拉鋸,陣地失而複得、得而複失,完全依托囚兵營征召人員實施‘人體爆破’戰術才勉強鞏固陣地!”
“該區域作為整個防禦體係的核心樞紐節點,現已成為敵我重兵絞殺的焦點地帶,陣地表麵工事損毀殆儘,完全轉入地下坑道作戰!阻滯感染者近距離突擊。防線岌岌可危。”
中隊部的上士一手持戰術指示棍,另一手牢牢固定住牆麵的1比例尺防線態勢圖,指示棍精準指向圖中紅漆標注的核心交戰區域,目光逐一審視著盤腿端坐於水泥地麵的十餘名參會人員。
均為2號大樓防禦部署內的士官骨乾及資深老兵,是當前防禦力量的核心支柱。
張涵心不在焉地將煙蒂摁在冰冷的地麵,火星熄滅的刹那,一縷細小的白煙蜷曲著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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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者的戰術永遠是老調重彈,死板得毫無新意,千年不變的套路,卻依舊把人類打得節節敗退。
你不得不服,當身體素質強悍到極致,熱武器的威懾力竟會變得如此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