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為五峰披上金紗,雲海如神袂垂落。承光殿鐘聲驚起白鶴,羽翼掠動鎏金簷角。玉帶峰瀑布化作赤金星河,墜入明鏡湖。
阿念從軍營趕回,換好王姬服飾等在五神山,今日皓翎三殿下舍得回來看爹爹了。
處理政事的皓翎王,偶爾抬眸看一眼殿外。年關將至,此時殿內隻有四部部長商議朝賀與賞賜之事。
“陛下,三王姬回來了。”隨著侍衛的稟報,台下眾人側眸看向門口走來的少年。
暮色漸深,五峰輪廓卻愈顯清晰。山脊線如神隻以墨筆勾畫,忽有清風白影舉步而來。
第一眼看去,那對斜飛入鬢的眉毛像兩簇跳動的火焰,讓人想起衝鋒時的戰旗。
可往下看,那高挺的鼻梁又透著陛下特有的霜雪寒意,仿佛終年不化的積雪。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她臉上奇妙地融合,就像把烈火和寒冰強行糅合在一起。
眼睛比天上的星辰還要明亮,仿佛能照透整片大荒。
“父王。”
皓翎王注視著台下氏族小公子打扮的靈曜,人族少年十五六歲的模樣,像是把少昊的清冷和青陽的英氣揉碎了,再摻進一捧星光。笑的時候,唇角會揚起青陽那般張揚的弧度,可眼裡的星光卻比少昊最冷漠時還要疏離。
“吃得不錯,長高了,這是四部部長。”
殿內珠簾碰撞聲,驚醒恍惚,皓翎王冷冷的聲音透著一絲愉悅。
靈曜側身向青龍、羲和、白虎、常曦四部部長俯身行禮。四人雖是皓翎重臣,但殿下為君他們為臣,豈能讓殿下行禮,連忙回禮。
“四位叔叔不必多禮,平日叔叔們輔佐父王勞苦功高,受靈曜一禮乃是應當。”靈力托起四位部長,靈曜向四人行晚輩之禮。
皓翎王的默認更是印證他們心中的猜測,皓翎重禮,越矩之禮,靈曜三殿下的地位不容質疑。
“常曦部今冬的雪災,可曾聽聞?”皓翎王突然開口,案上文牘顯是急報。
靈曜抬眼輕笑:“昨夜途經雪災之地,恰巧瞥見。雪融後泥石淤塞路道,倒讓我想起父王昔年以工代賑。”她轉向白虎部長,“不如征調白虎部屯田軍清淤,再開常曦糧倉平價放糧,既能安民,又防軍中閒散生事。”
羲和部長指節一叩案幾:“屯田軍動不得!開春後……”
“開春後自有商隊補上軍餉。”靈曜截住話頭,從懷中推出一卷絲帛,“叔叔若嫌不夠,北境還有三支押送隕鐵的私兵,可暫借您充作護衛。”
殿內驟然寂靜。白虎部長盯著那卷絲帛,喉結滾動,商隊應是巫君手下,而隕鐵私兵恰是上月陛下命他暗中查繳的。
皓翎王撫過案上玉鎮紙,冰裂紋映著燈光在他掌心遊弋:“靈曜。”
“兒臣逾矩了。”她倏然俯身拱手,腰間玉牌“當啷”清響,“隻是想著父王連日操勞,這些瑣事……”
“起來。”皓翎王截斷請罪,卻抬手將奏折擲向青龍部長,“按她說的擬旨。另,北境私兵名錄,明日呈到承光殿。”
靈曜指尖輕撫腰間玉牌,目光掃過常曦部長微微發顫的袖口,這位曾參與五王之亂的老臣,此刻正盯著奏報,額間滲出細汗。
“常曦糧倉開倉放糧,需得專人督查。”她緩步走向白虎部長,靴底碾過地磚上投射的鮫珠燈影,“叔叔掌刑獄,最通律法。不如由您選派精銳,沿途護送糧車?”
所謂護送,實為監視,若常曦部敢在賑災糧中動手腳,便是現成的把柄。白虎部長下意識望向皓翎王,卻見陛下正用鎮紙輕敲那份北境私兵奏折,唇角似笑非笑。
“殿下思慮周全。”青龍部長突然插話,“但屯田軍清淤一事,是否該由羲和部協同?”
靈曜挑眉:“叔叔說得極是。不如這樣......”她倏然抽走羲和部長案前的軍餉賬簿,“羲和部既管財帛,便由您核算商隊補餉的數目。若賬目有差……”她指尖一挑,賬簿無風自燃,灰燼中浮出幾行朱砂小字,正是上月被私吞的軍餉明細。
羲和部長猛地站起,卻聽皓翎王冷嗤一聲:“靈曜。”
“兒臣知錯。”她斂袖垂首,火光瞬間湮滅,“隻是想起父王教導,財帛如流水,過手需清明。”
皓翎王凝視她片刻,忽然將鎮紙擲向殿角銅漏。冰裂紋玉器撞碎銅葉,十二時辰的刻痕紛紛揚揚灑落,恰如昔年五王之亂時,被斬落的叛軍旌旗。
“常曦部雪災之事,就按靈曜所言去辦。”他起身,素色袍角掠過玉階,“至於白虎部……”目光如刃劃過那位曾叛亂的老臣,“明日午時前,朕要見到北境所有私兵的埋骨之地。”
靈曜恭送父王離殿時,餘光瞥見常曦部長癱坐在椅,而白虎部長正死死攥住那卷絲帛。
青龍和羲和兩位部長注視靈曜三殿下的背影,剪裁利落的白衣,腰間束一條淺色帶子,襯得人越發挺拔。
走路時衣袂輕動,卻不拖泥帶水,像是一陣風掠過竹林,颯颯有聲卻不見枝搖葉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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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下,青龍部長拾起那卷被靈曜留下的絲帛,帛上商隊的印鑒已化作灰燼,唯餘一行小字:“北境私兵,儘誅。”他指尖微微一顫,側目看向羲和部長,後者正盯著燒焦的賬簿殘頁,麵色鐵青。
“三殿下這一手,倒是比陛下當年更利落。”青龍部長壓低聲音。
羲和部長自嘲一笑:“利落?她這是逼我們站隊。”
常曦部長怔怔地望著門口,袖中奏報已被冷汗浸透。他忽然想起五王之亂時,皓翎王也曾這般,含笑擲出玉鎮紙,下一刻,叛軍的頭顱便滾落階前。
殿角銅漏的碎葉被風卷起,十二時辰的刻痕散落滿地,如同被碾碎的命運。
靈曜跟隨皓翎王的腳步,轉過彎就開始啃桃子了,“父王,咱這一手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