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冷酷,不過是他為她披上的喪服。那滴未曾落下便已凝結成冰的淚,自心頭淌出的不是血,是凝滯的時光與不肯逝去的執念。
於是,活著的每一瞬都成了漫長的悼亡,而尋找本身,則是他對她消亡這一事實,最倔強的反抗。
長夜寂寂,唯思念如刀,一遍遍淩遲著他的魂。
他踏遍她曾提及的每一個角落,隻盼在某個轉身,能撞見她狡黠的笑,聽她說:“寶邶,我不過是睡了一覺。”
她完整回來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
他站在蕭關的人群裡,風卷起喧囂,而她就在那裡不是幻影,不是執念,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朝瑤……”?
這個名字在他喉間滾了千百遍,卻在這一刻失聲。
他看著她,那雙曾映著星月的眼睛依舊清亮,卻多了幾分他曾未能護住的空洞。
他本該衝上前去,將她緊緊扣入懷中,用體溫確認這不是又一場自欺欺人的夢。
可腳像被釘在原地。
是怕一觸碰,她就會如鏡花水月般消散??
還是怕她眼中已不再有“寶邶”二字?
他想起那些長夜中淩遲神魂的思念,想起踏遍天地也要將她揪回的瘋執。
而那時,她就在眼前。
他的妖血在沸騰,叫囂著占有;他的心卻在顫抖,恐懼著失去。?
他甚至想質問她:“去哪裡呢?為何不聲不響離開?為何此刻才歸來?”
風永不疲倦,花開了又謝,人總求圓滿卻難忍離彆,被困在每一個允諾過的明天。
山海漸入眠,歲歲皆告彆,落葉寄思念
可最終,他隻是深深望進她眼底,用目光烙下一句未曾出口的誓言:
“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她從我眼前消失。”
最終隻是漫不經心走過去依照往昔說一句話,“好久不見。”
緊緊拉住她,再也不想鬆開半分。
揭開麵紗,看清她的遍體鱗傷,她看向他的眼睛不再狡黠靈動,充斥笑意,而是他最熟悉、在彆人眼裡見過無數次的恨,也充斥著他不熟悉、不明白的情緒。
不甘?不舍?痛苦?悲傷?
玉山那夜,王母讓他任性一次,隱晦提醒不要在乎結局而是當下。玉山的雪何嘗不是世間的枷鎖,埋藏世間執念,葬不了世間的真心。他仍然選擇站在原地,她便不會再尋他,不論是相柳還是防風邶,再也不會有人讓他心甘情願共渡漫漫深夜。
那一夜,他想隨心而活,成全自己一次。
浩蕩人海,浮生萬千?的起筆之下,他曾在流轉的歲月裡與她失散,又在命運的渡口與她再度相遇。
既然他們彼此選擇了對方,那彼此便為對方活下來,並活得更好。
握一掌篤定,凝一目專注,燃一念永恒,直至星移物換,執念不熄。
第二日,一支奇特的隊伍悄然離開桃花林,向著大荒之外的未知地域進發。
鳳凰舒展著流光溢彩的雙翼,平穩地翱翔於雲海之上,穿越萬裡山河。
赤宸與妻子相依俯瞰大地,指點著腳下的壯麗景色,目光卻總會溫柔地落向身後那個裹在錦被中、睡得毫無章法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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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女兒朝瑤,此刻正深陷夢鄉,像條蠶蛹般裹著被子隻露出個腦袋,腦袋時而枕在九鳳盤坐的膝上,時而又因鳳凰輕微的顛簸,滾進防風邶微涼的懷抱。
腦袋在九鳳和防風邶懷裡反複橫跳,兩人對視一眼,默契歎氣:“這睡相到底像誰?”
“碰!”
清脆的玉牌敲擊聲打破了雲端的靜謐。發出這聲音的,是坐在稍遠處的三小隻。
他們圍著一副靈光湛湛的玉牌,眼巴巴地望向兩爹。最開心的就是他們仨,又能出去探險和玩樂。
猜想是不是瑤兒在場,這兩爹心情出奇的好,不摟著瑤兒的時候,總有一人陪他們玩會牌。
一直靜坐如雕塑的防風邶,眼簾微抬,視線掠過朝瑤恬靜的睡顏,瞥向那三雙充滿渴望的眼睛。
他唇角勾起一抹慣常的、帶著幾分戲謔的弧度,優雅地拂了拂衣袖,身形一晃,便已出現在三小隻空出的那個位置上。
“隻陪一局。”他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磁性,仿佛是怕驚擾了清風,也怕吵醒了某人。
三小隻忙不迭地開始碼牌,無恙手上忙活,側著身子瞧一眼鳳爹:“寶邶爹,瑤兒一時半會醒不來。”
防風邶聽見無恙的稱呼,她女大十八變,他在他們嘴裡的稱呼也是十八變。
九鳳連一個眼神都未曾偏移,盤坐的姿勢,寬闊的背脊如同為小廢物隔絕紛擾的屏障。他甚至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手臂的位置,讓小廢物枕得更舒適些,極為輕柔地將被角重新塞回小廢物頸側。
昨日鸞交鳳滾,繾綣羨愛,萬轉千回,仿佛暴風雨前令人窒息的寧靜與美好。他內心充斥著懸而未決的焦慮與無力感?,敏銳的直覺告訴他,她正在從他們生命的核心悄然滑向一個他們永遠無法抵達的彼岸。
指腹觸碰到小廢物溫熱的脖頸,當年在中原一把揪住她衣領,將她提起來質問時,也是這樣溫熱的體溫。
當年,她就這麼突然地、毫無征兆地,站在那片繁花的儘頭。
回來卻成為稚童,忘記他們之間的幾百年。他想罵她,想吼她,但他的怒火與憤怒在那一刻全部成為笑話。
蕭關找到她,她徹底回來,臉毀了、嗓啞了、眼睛失去辨色,那是幾百年他都沒見過的慘樣,她恨他,恨的莫名其妙,恨得不知從何起。
那場刺殺?成了擊碎一切偽裝的雷霆。當小廢物在他眼前消失不見,那種連魂魄都被撕裂的劇痛,讓他終於明白:他們之間早已從“同生共死”的枷鎖,化作了“非她不可”的深情。
玉山蟠桃宴,他要是再遲疑半步,或者爭吵時轉身就走,小廢物再也不會回來。
或許現在不是抱著她,而是在清醒地看著他搞砸了一切,看著她與相柳恩愛逍遙。
那時不是命運不公,是他親手弄丟了她?。
不知不覺間,關於她的事都脫離掌控,清晰地感覺到她發自靈魂深處的活潑與光亮,仿佛被一層無法驅散的迷霧籠罩了。
可他不管她成為什麼樣,成為什麼世間不容的存在,隻要那具肉身裡麵是她,是他的小廢物,他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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