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的字裡行間,透著一股英雄末路的蕭索。
靠在柱子旁的楊紅錦,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些。
顧淵拿起一根木枝撥弄著篝火,火星飛濺。
“事後來襄陽城,如何?”他忽然開口,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
王五一愣,灌酒的動作頓住,看向他:“襄陽?”
“嗯,我在那裡有落腳之處。”顧淵補充道,“若無處可去,可來襄陽尋我。”
王五聞言,先是錯愕,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麼,粗獷的臉上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情。
他指了指顧淵,又指了指自己那柄靠在牆邊的青龍偃月刀,哈哈一笑,笑聲在破廟中回蕩,帶著幾分釋然,也帶著幾分無奈。
“好小子!老夫看出來了!”
“你這不是請老夫去做客,是惦記著老夫這把刀,想找個由頭,再跟老夫痛痛快快打上幾場吧!”
顧淵沒有否認,隻是抬眼看了看他,嘴角似乎極其微不可查地向上彎了一下。
那眼神,分明在說:正是此意。
王五被他這坦蕩或者說無恥)的態度逗樂了,也或許是那句“襄陽城”讓他冰封的心湖起了一絲漣漪。
他搖了搖頭,又灌了一口酒。
“你這小子……真是……”
話未說完,卻也無需說完。
有些交情,無需言語,一刀一槍,便已足夠。
顧淵認為,能結識王五這樣的頂尖高手,本身就是一種收獲。
他的槍法平步修煉太慢,有更強的對手來刺激,修煉速度會更快。
王五,無疑是絕佳的磨刀石。
……
天色剛蒙蒙亮,寒意尚未完全褪去。
破廟內的篝火隻剩下最後一絲餘燼,散發著微弱的暖意。
顧淵已經站起身,活動了一下依舊傳來陣陣刺痛的左臂,傷口經過王五的草藥處理,已無大礙,隻是短時間內不宜再進行高強度搏殺。
王五也收拾好了行囊,將青龍偃月刀重新負在背上,那沉重的分量仿佛並未對他造成任何負擔。
四人正欲離開這破敗的山神廟,繼續南下。
廟門外,卻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低低的啜泣聲。
昨日那些僥幸逃生的漢人百姓,竟去而複返。
為首的是一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老者,拄著一根簡陋的木杖,身上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
他顫巍巍地走到廟門口,身後跟著一群麵黃肌瘦、眼神惶恐的男女老少。
老者渾濁的目光在顧淵和王五身上掃過,最終落在了氣勢雄渾、麵帶風霜之色的王五身上。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身後的人群也跟著呼啦啦跪下了一片。
“大俠!求大俠發發慈悲,救救我們吧!”
老者聲音嘶啞,帶著哭腔,朝著王五連連叩首。
“老朽是這附近柳家村的裡長,昨日多虧二位大俠出手,才讓我們這些苦命人撿回一條性命!”
“可金狗雖然被殺退了,我們的家也沒了,田地也荒了,留在此地,早晚也是個死啊!”
“求王五大俠行行好,帶上我們吧!去哪裡都行,隻要能活命,做牛做馬,我們都願意啊!”
他似乎認準了王五,言辭懇切,句句泣血。
在他看來,那個持槍的宋將雖然武功高絕,但煞氣太重,不像是個好相與的。
反倒是這位手持大刀的漢子,雖然麵相凶惡,卻在昨日的爭執中隱隱透著一股俠義心腸,或許能指望一二。
王五眉頭皺了起來,看著跪倒一地的百姓,一張張絕望而麻木的臉龐,像極了多年前在遼國境內掙紮求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