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彆了湯氏父女,張君寶轉身準備返回莊園。
一回頭,卻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靜靜站在不遠處的柳樹下。
那人一身青衣,身形單薄,麵色有些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依舊明亮如星。
“秋雪,好久不見”張君寶走上前,拱手行禮。
“是啊,君寶,”秋雪也回了一禮,她的目光落在張君寶身上,帶著一絲探尋,“都處理好了?”
張君寶點了點頭,心情有些低落。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氣氛有些沉悶。
他們之間,經曆了太多。
從金國軍營的並肩作戰,到墜崖前的生死與共,再到臨安城中的重逢,恍如隔世。
“淩道長呢……”沉默了半晌,張君寶突然張口。
他之前從桓家下人那裡,隻零星聽到了一些消息,但具體情況,他並不知道。
聽到“淩道長”三個字,秋雪那雙明亮的眼睛,黯淡了下去。
她的聲音,也變得低沉。
“臨安城亂起來的那天,我們躲進一處巷子裡,正好碰到一隊潰兵在搶劫百姓,還想……還想對一個姑娘不軌。”
“淩道長他,想都沒想就衝了出去。”
“他傷勢本就沒恢複,又為了保護那些百姓,分了心神,結果……結果被那些畜生,用長矛……從背後……”
秋雪說不下去了,肩膀微微顫抖著。
張君寶隻覺得一股血氣,直衝頭頂。
他的拳頭,瞬間攥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是……是朝廷的兵?”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是。”
轟!
張君寶的腦子炸開了。
怒火,如同火山爆發,瞬間吞噬了他的理智。
又是朝廷!
又是這些本該保家衛國、保護百姓的兵!
他們殺害義士,欺壓手無寸鐵的平民!
這算什麼王法?這算什麼天下?
“我要去找師父!”張君寶的眼睛赤紅,“我要師父,替淩道長討回一個公道!”
他的第一反應,還是想到了顧淵。
在他心裡,師父是無所不能的,是這天下唯一的公理。
“君寶,等等!”秋雪卻一把拉住了他。
她看著他因憤怒而扭曲的臉,搖了搖頭。
“你又要去找你師父嗎?”
“我們已經給他添了多少麻煩了?從河北道,到臨安城,哪一次,不是靠著他的名頭,我們才得以活命?”
“你難道想一輩子,都活在你師父的影子裡嗎?”
秋雪的話,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張君寶的怒火,被澆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無儘的羞愧。
是啊。
自己又在想什麼?
遇到事情,第一反應就是找師父。
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用了?
他想起了董天寶的嘲諷,想起了師父那冰冷的眼神,想起了師父在破廟裡對他說的話。
“對惡人的仁慈,就是對好人的殘忍。”
淩道長的死,不正是這句話最好的印證嗎?
那些潰兵是惡人,而淩道長,對他們手下留情,最終卻害死了自己。
如果當時出手的是師父,那些潰兵,恐怕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你長大了,君寶。”秋雪看著他變幻不定的神情,輕聲說道,“你不再是那個隻會跟在師兄背後,什麼都不懂的少年了。”
張君寶的身體,不再顫抖。
他緩緩鬆開了緊握的拳頭,擦去眼角的淚水。
他的眼神,變得異常的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
“師父說,對惡人的仁慈,就是對好人的殘忍。”
他抬起頭,看著秋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我明白了。”
“從今天起,我不僅為自己活,也為淩道長,為那些死去的義士們活。”
“我要這天下,再無此等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