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的破空聲響起,邁爾斯確信——這麼近的距離,又有渡鴉幽紫色的眼眸做指引,他不會打偏。
砰——
打中了,但沒有任何血液濺出。
渡鴉蹦跳著換了個方向,尾羽翹起,低頭看看灰袍人背後多出的一個洞。
洞口還在冒著硝煙,有著火藥燃燒的刺鼻味道。
灰袍人遲鈍伸手摸摸,戴著的帽子頂端一抖,溶洞內的溫度猛然下降一大截,凍的邁爾斯打了個噴嚏。
他握槍的手更是誇張得覆上一層冰霜,根本拿不住東西了。
熾熱的槍管下墜,掉進積水裡,帶起一陣白煙。
邁爾斯牙齒打顫,冷到說不出話。
灰袍人不依不饒,想要轉身,最後瞧一眼這個膽大包天的人。
“好了,伊塔,我會給你做一件新衣服的,彆難過。”
渡鴉開口了,安撫道,
“而且多個槍眼……還不錯,燃燒的披風像是英雄的標準配置。”
與風行者同名的灰袍人伊塔歪頭看看肩上喋喋不休的渡鴉,決定給鳥一個麵子。
他的目光從邁爾斯身上輕輕飄過,沒有繼續催動風雪。
僥幸撿回一命的邁爾斯不打算領情。
邁爾斯對放他一馬的渡鴉感到抱歉,沉默地想:這名為伊塔的怪物,果然很可怕,能輕而易舉收割普通人的生命。
如此威脅正在靠近愛麗絲等人,他沒辦法閉上眼睛。
槍的作用不顯,他還能用什麼?
什麼都可以試試,反正邁爾斯也不打算活下去了。
“哎呀呀,剛才沒認出來。”
渡鴉一直在觀察著邁爾斯麵上的微表情,確認邁爾斯不死心後,才帶著笑意故作驚訝,
“您是那位接了邀請函的唐納德先生?哦,我記得,您寫信求購那枚蝶形帽針。”
邁爾斯瞳孔微微一縮,猛然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站在伊塔肩上的渡鴉。
一隻鳥會說人話已經很奇怪了,隻是比起一位能操控風雪的超凡怪人,它顯得低調,讓邁爾斯懶得去深思。
但此刻,邁爾斯意識到——那隻鳥才是此地的主人?
“請不要失禮的隨意揣測一些事。”
渡鴉慢悠悠道,
“首先,這隻是我用來收集信息順便傳話的生物擬真型監控,不是真正的生命。”
“其次,不是鳥,是渡鴉,是與智慧、死亡和預言強關聯的報災使者。”
邁爾斯肅然起敬。
他不知道這隻鳥是怎麼知道他內心想法的,但這不妨礙他感到鳥是如此的神秘莫測。
敬畏的邁爾斯猛烈咳嗽著,艱難道:“我該怎麼稱呼您?”
渡鴉懶得報上名字,隨意道:“得蒙女王陛下的恩賜,僥幸獲封一地,忝為男爵。”
邁爾斯這下是真肅然起敬了。
有封地的實權貴族?還不是襲爵,而是貴一代?這可不是那些光有頭銜的破落戶能比的。
彆說他了,他爹也就在舞會上遠遠看一眼。
能上去碰個杯都算他爹人脈廣,實力硬,臉皮厚了。
“男爵大人。”
邁爾斯啞著嗓子道,
“怪不得您看不上我開的價錢了。那枚帽針對您來說不過是一件小玩意。”
“如今我已按照約定拜訪您的領地……”
邁爾斯不好意思說下去了,他低下頭。
“我記得我說過,帽針是遊戲勝利的報酬。”
渡鴉伸出爪子點點,示意伊塔拿出腰包裡的帽針。
一枚尖端被打磨到無比鋒利的帽針出現在昏暗的溶洞中,瞬間吸引住了邁爾斯。
邁爾斯提起一顆心,有些悲哀地想著自己沒辦法拿回來了。
“我可以把帽針給你。”
英明神武的鳥,不是,英明神武的渡鴉淡淡道,
“事實上,那封邀請函隻是一個測試,假設你果真千裡迢迢的趕到了這裡,帽針我便不收取任何代價。”
“唐納德先生,我知道你跑了不少地方,我無意為難一個苦苦尋找妻子多年的男人。”
渡鴉凝視著滿身狼藉的邁爾斯,看著這個一次次滿懷著希望,又一次次失望而歸的可憐人。
“尋找,錯過,一無所獲。”
低沉的聲音回蕩在溶洞中,蝶形帽針被扔到了邁爾斯的麵前。
向來狠辣決絕的莊園主難得寬容,
“真是令我感同身受,唐納德先生,屬於你的遊戲結束了,你可以拿起你妻子的遺物,在洪水爆發前離開這裡。”
“我會讓我的員工來……”
“男爵大人,感謝您的善意。”
邁爾斯再一次拒絕了。
他捧著帽針,比起那上麵鑲嵌的寶石與精致的工藝,邁爾斯顫顫巍巍地撫摸著帽針鋒利的尖端,任憑手指被紮出一連串的血點。
“如果不知曉美智子消失的真相,我可能會奇怪——我送給她的帽針,怎麼會打磨成了一件防身的武器?”
“但現在,我已經知曉我父親所做下的惡,清楚美智子最後的痛苦。”
邁爾斯垂下眼,
“她已經死了,我拚儘全力也沒辦法給予她任何補償。這份罪孽,她很有可能存在的滔天恨意,讓我無顏活在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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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您,男爵大人。你有著一副相當慈悲而柔軟的心腸,我可以鬥膽請求您一件事嗎?”
“這位擁有著超凡能力的伊塔先生站在您的身邊,想必您很清楚湖景村裡正在發生著什麼。”
“比起您順手救我一命,我更希望您能夠停止遊戲,放過愛麗絲小姐,放過遊戲的參與者。”
奧爾菲斯出乎意料的態度,讓邁爾斯壯著膽子,直接苦苦哀求起來。
迎接他的,是渡鴉冷漠轉首。
“我想您可能誤會了一件事。”
渡鴉重新跳到了伊塔的肩上,
“唐納德先生,我憐憫您,是因為我們有著相似的際遇。”
“我非常不願意承認,但我生理學上的父親,犯下了和你父親一樣的,無法赦免的罪。”
時至今日,在外界人眼裡,美智子都是和傭人私奔了。
他們對此深信不疑,喜聞樂見看到一起跨國婚姻用最不體麵的姿態狼狽收場。
是,邁爾斯堅信著美智子的清白,認為美智子是遭人陷害了,堅持尋妻。
若隻有這一點,他也不過隻是一個經典的癡情人。
奧爾菲斯真正憐憫他的,是因為美智子的悲劇,是被他的父親主動製作的!
恰如奧爾菲斯的父親拿走短笛,打開了歐利蒂絲莊園的大門,令德羅斯家族被暴民燒殺搶掠,整座樂園轟然倒塌。
這類似命運,讓奧爾菲斯產生了些微的同情。
也僅止於此了。
“但和你不同。”
渡鴉無情戳著邁爾斯的心窩,
“唐納德先生,你已經走到故事的結尾,我還沒有。”
“我時常會痛心她沒有任何消息,讓我摸不準她的情況。可諺語有言——‘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仍在人世,那‘遊戲’就很有價值。無論是對精神類疾病藥物的研發,還是借此觸碰額外的破局力量,都繞不開一場場的實驗。”
渡鴉低頭,梳理著蓬鬆的胸羽,不緊不慢道,
“在她回來之前,樂園的潛在威脅,至少要全部清理一遍吧?”
“火中取栗很危險,可拿出的爆裂果實也足夠香甜。”
渡鴉最後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邁爾斯,終究歎息一聲,道,
“唐納德先生,既然你已經做出選擇,那我也不加阻攔了。”
“我原想把這張麵具再留一段時間,如今,一並贈予你了。”
無聊的伊塔沉默抬步向前,帶著渡鴉深入溶洞。
一張麵目猙獰的般若麵具順水而下,碰到了邁爾斯的腿。
這張麵具完全是在描繪一張惡鬼的臉了——青色的獠牙翻出嘴唇,高高豎起的凶眉壓眼,怨毒與恨意彌漫,不複半點溫柔。
邁爾斯低頭,怔怔看著這張麵具,竟出奇的在上麵看到了熟悉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