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的輪廓,讓他想起了美智子那張含羞帶怯的美人麵。
他左手緊緊握著鋒利的帽針,右手從水中撈起般若麵具,放在膝蓋上細細摩挲著。
滿手的血,就這樣混著水大麵積的暈染開,沾在麵具上,平添了幾分極致的凶煞之意。
但恍然間,那又像是兩行血淚,哭儘了早已乾涸的愛意。
轟——
溶洞的深處又傳來了一陣劇烈的震動,頭頂的岩石甚至開始搖搖欲墜。
邁爾斯一概不理,隻惶然的想要擦乾淨般若麵具上的血淚。
但他手心已被蝶形帽針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越擦血越多,宛如他與美智子之間那綿綿不斷的恨與愧疚。
啪嗒……
溫熱的眼淚砸在般若麵具上,在血汙中滑出一道乾淨的細痕。
般若之下,是細膩白皙的皮膚,一如邁爾斯第一次見到美智子時,她低頭以扇遮麵,露出的那一小段纖白的脖頸。
眼淚洗不完血痕,更添一分郎君為何遲來的淒苦。
“美智子。”
邁爾斯捧起般若麵具,用額頭貼上了惡鬼那尖銳的額前長角,
“我知道,你在這。”
“無論你變成了什麼模樣,我一眼,一眼就能認出來,甚至沒辦法欺騙自己。”
積水重新上漲,一點點吞噬著所剩不多的空間。
在邁爾斯的傾訴與眼淚下,水中漸漸出現了一張柔美的女性麵龐。
“邁爾斯,你終於來找我了……”
幽幽兩條白皙修長的手臂從水中探出,輕柔攀上邁爾斯的脖子。
沉浸在痛苦中的邁爾斯一愣,隨即驚喜瞪大雙眼,注視著水底的那張臉。
他握住探向他咽喉的手,不止是悲傷,眼淚中多了幾分喜極而泣:
“美智子?你,你願意見我了嗎?對不起,我一直在找你,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我來的太晚了。”
般若麵具發生著變化,更加凶惡,擇人而噬。
水中的美智子卻溫柔得一如往昔,心疼道:“邁爾斯,你都經曆了什麼?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都過去了。”
邁爾斯想起父親騙他的話,他早期完全找錯的方向,眼神不由黯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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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身體已經非常不適,但邁爾斯還是強打著精神,假裝輕鬆道,
“這次能來湖景村,還是貝坦菲爾幫忙打聽到的消息。美智子,你還記得她嗎?瑪爾塔.貝坦菲爾,她現在也進入了軍隊,真了不起。”
“瑪爾塔?啊,我記得,是那個受我資助的女孩。”
美智子輕輕一笑,
“我曾見過她一次。她家境不錯,但她的父母都全力反對她讀軍校。於是我資助了小瑪爾塔的學費,希望她能滿懷真心,在這條路上走到底。”
邁爾斯想到越來越神秘的瑪爾塔,無法確定那個女孩是否符合美智子對她的期望。
他醞釀半天,乾巴巴道:
“是的,貝坦菲爾很不錯。至少,她依舊堅毅,沒有向父母屈服。”
美智子眼角的笑意加深,她仍在水中,一張臉顯得有些失真——
“那你呢?邁爾斯,你現在變了嗎?”
“我資助她,是因為她和你一樣。你也曾滿腔熱忱,拉著我的手,說一定能為我打破所有的桎梏和偏見啊。”
邁爾斯慌忙點頭,急忙道:“當然,美智子,我現在依舊是這樣想的。”
他不必剮出一顆鮮紅的心,因為他已用行動證明。
美智子凝視著邁爾斯,看到的仍是曾許諾完美愛情給她的人。
“在我像小瑪爾塔那麼大的時候,一直在被動的修習技藝。舞蹈,樂曲,禮儀,體態……一項接一項,溫飽推著我不斷往前。”
美智子目光哀傷,細細描摹著邁爾斯的眉眼,
“日子過得那麼快,一秒一秒間不容息,我的人生卻遲滯不前。”*
“我沒有夢想,沒有目標,像是被放飛的風箏,飛得高高的,風箏線卻握在彆人的手上。”
“邁爾斯,是你剪斷了捆縛著我的線。我愛你,不是因為你的皮囊,你的家世,你高貴於我的地位。”
“我愛你,是愛你的真心,愛你平等待我,愛你支持我把自己重養一次。曾幾何時,我以為最完美無瑕的愛情已經把幸福放入我的掌心。”
美智子閉上眼,探出水麵的手更加溫柔的在邁爾斯的頸後合攏。
邁爾斯似有所感,捂上般若麵具的眼睛,溫順低下頭,逐漸靠近水麵。
他流著淚,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春天時分,兩人一起走過的渡月橋。
之所以叫渡月橋,是因為明月曾從橋的這端到另一端。
年少的美智子的腳步翩翩,輕盈而優雅。
她以扇遮麵,在快至終點時,忽然鼓起勇氣,低聲道:“傳聞,一起走過了這座橋,就是共渡了一夜的明月。”
“霜白的月光下,良人已與妾共白頭。”
那時他們正濃情蜜意,邁爾斯已經決定求娶美智子。
但美智子還不敢接受,她比邁爾斯更能看清楚回到英國結婚意味著什麼,這段婚姻幾乎不可能走到最後。
美智子患得患失,始終沒法下定決心。
來渡月橋,也不過是留最後一分念想。
“月光是死物,怎能證白首?”
就像美智子說的,年輕時的邁爾斯是如此不顧一切。
他握緊美智子的手,認真道:
“渡月橋後,當渡海了。走過木橋的這一夜不夠,度過那片大海,我們就有無數個日夜,可以真正的相伴到老了。”
“美智子,我已經寫信告訴了我的父親,我們的婚姻隻會因一種情況而被終止——那就是自然終止。”
夫妻雙方均死亡,婚姻關係自然終止。
所以老唐納利不敢編造美智子被歹徒殺死的謊言,他隻好說美智子與人私奔了,企圖通過潑臟水的方式,讓邁爾斯主動放棄誓言。
老唐納利不知道,美智子已經與邁爾斯走過了春日的渡月橋。
不知道月光下共白頭的日本習俗。
他的偏激與惡毒,讓邁爾斯即使采取了如此激烈的手段,依舊沒能阻止悲劇的發生。
“我還記得那個誓言。你恨我也好,怨完美的愛情終究是鏡花水月也好。無論如何,在確定你的下落後,我的歸途已定……”
邁爾斯喃喃的低語中斷,因為他的臉,已經被美智子攬進越來越深的積水中。
零碎的氣泡從唇齒間冒出,帶走最後的氧氣。美智子沒有鬆手,因愛生恨的般若惡鬼怎會被過去的幻夢治愈?
邁爾斯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了,他癡癡看著徹底化為般若相的惡鬼,藍色的眼睛不曾合上。
良久,美智子的惡鬼相褪去,她重新變成溫婉的美人相,怔怔看著在她懷裡,如她一般溺斃的邁爾斯。
美智子原以為自己隻有大仇得報的痛快,畢竟從她死去的那一刻起,她就隻想把辜負過她的人全部殺死。
“未若今彆不相逢。”
美智子終究落下一滴淚來,
“誑言春雨濡袖濕……”
不如從此永彆,再不相見,可隻要想到這一點,她隻能以袖遮麵,撒謊是春雨打濕了袖子。
厭離,厭相離。
完美的愛情破碎了,帶走了她與孩子的命。
可許諾真心的人也是真切愛過,難以徹底純粹的恨。
美智子顫抖著伸出手,撫摸上邁爾斯逐漸冰冷的臉龐。
惡鬼想合上邁爾斯的眼睛,卻沒辦法真正的動手。
隨著邁爾斯的身死,這段婚姻終於徹底的結束了。
水中的一屍一鬼,皆未到白頭之年。
美智子垂下眼,渾濁的水讓人分不清她是否僅流了那一滴淚,還是在哭——
“這一生除了故鄉的月亮,我隻認真看過他的眼睛。”
“那是很漂亮深情的藍色,宛如深邃無邊的海,與看慣了的紛亂櫻花截然不同。”
“他奉上的愛情是如此完美,他期望我這隻小小的蝴蝶能橫渡大海,令兩顆心再不分離。”
“在我年少失怙的時候,我是如此期盼著愛情,期盼著愛人讓我重新擁有一個溫暖的家。”
“所以我點了頭,自此走出置屋,走出小鎮,登上遠渡重洋的船。
“然苦海遼闊。”
“蝴蝶折翼終難渡。”
“殘月落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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