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蓉城市公安局新區刑偵支隊詢問室。
肖傑已經被“請”來這裡超過了十二個小時。
他從最初的臉上掛著緊張惶恐的表情，在長時間的等待和兩輪不痛不癢的詢問後，情緒似乎稍稍有所平複，甚至他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僥幸。他不斷告訴自己，警察沒證據，隻要咬死不知情，自己隻是倒黴撞上了，就能過關。
當王輝和另一名表情嚴肅的老刑警再次走進來時，肖傑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王大隊，該說的我真的都說了。我能不能…”
“肖主任，”王輝打斷他，將一份薄薄的資料夾放在桌上，卻沒有打開，隻是用指關節敲了敲封麵，“我們了解到，大概半個月前，在圖書館後麵的小花園，你和劉育樹老師有過一次談話。當時，劉老師情緒似乎比較激動？”
肖傑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眼神閃過一絲慌亂：“哪…哪有的事！王大隊你聽誰說的？沒有！我平時跟劉老師接觸很少！”
“哦？是嗎？”王輝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可是有人看見了。而且，我們還了解到，劉育樹老師最近，似乎對學校某些後勤采購，特彆是涉及新建教學樓的一些材料，產生了一些…疑問？”
肖傑的臉色開始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這…這我不知道。采購都是嚴格按照程序走的，有招標，有合同，我能有什麼問題？劉育樹就是一個教政治的，他不懂區分裝修材料的好壞”
“他不懂，但有人懂。”王輝慢條斯理一邊出聲一邊打開了放在桌上的資料夾，抽出一張打印的聊天記錄截圖，推到肖傑麵前，眼神銳利的看向肖傑說道，“這個裝修‘張工’你認識嗎？他好像挺懂。”
看到那張截圖，特彆是那句“肖主任那邊…他經的手，你說呢？”，肖傑如遭雷擊，整個人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肖傑！”王輝猛地提高音量，拍案而起，“劉育樹是不是發現了你在采購中以次充好、虛報價格、吃回扣的事情？他是不是找你對質過？甚至威脅要舉報你？昨天下午那個陌生號碼是不是你用來聯係他、穩住他或者威脅他的？圖書館四樓窗台的纖維是不是你留下的？那五萬塊錢，是不是劉育樹抓住了你的把柄，你用來收買封口，或者乾脆就是勒索？”
麵對這一連串淩厲的指控，如同重錘砸在肖傑心上。他心理防線本就搖搖欲墜，此刻在王輝的氣勢和看似確鑿的證據麵前，終於徹底崩潰。
“不是！不是！”肖傑突然雙手抱頭，帶著哭腔喊道，“我怎麼可能殺死劉育樹啊，不是我做的。我不敢的。”
詢問室內一片寂靜，隻有肖傑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嗚咽聲。王輝和同事對視一眼，知道突破口已經打開。
“慢慢說，把你知道的，都說清楚。”王輝坐回椅子，語氣恢複了平靜，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肖傑癱在椅子上，雙目失神，斷斷續續地開始交代：
“是…新建教學樓的部分裝修材料和實驗設備…我…我確實拿了回扣…用了便宜一點的貨…把賬目做得很‘漂亮’，一般人也看不出來…那個‘張哥’，是承包部分工程的一個小工頭，他知道內情…”
“劉育樹…他不知道怎麼察覺了…他半個月前在學校小花園找到我，他很生氣說我這是犯罪，對不起學校，對不起學生…說這棟樓是給老校區過來的新生使用的，我這是對他們的生命不負責，他要我立刻去自首，把吃進去的全吐出來…我求他，給他錢，把我這次掙的回扣都給他，但是他不要…說給我三天時間考慮…”
“我慌了…找了我表弟，讓他弄了個不記名的電話卡，打電話給劉老師，假裝是教育局紀檢的，想嚇唬他，說接到匿名舉報他教學有問題，讓他彆多管閒事…但劉老師好像不信…”
“過了幾天，他又來找我，說最後期限到了，如果我不去，他就直接向任校長和教育局舉報…我沒辦法…晚上，我把他約到圖書館，說想最後談談，求他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我當時鬼迷心竅，帶了點錢，還想說服他…”
“我知道他因為他女兒馬上大學畢業想要買房子，他跟著教務處主任張萬雲一起在炒股，但是賠了不少錢。”
“我們到了四樓那個閱覽室…..我就把那個袋子裡裝的錢一股腦都塞都給他。”
肖傑痛哭流涕：“之後我就沒等他出聲回答，我就趕忙跑下樓了正好下樓的時候，我就遇到了李奎發。”
“所以，你第一時間的‘嚇懵了’、‘找領導’，都是演給我們看的？是為了掩蓋你才是在劉育樹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王輝冷冷地問。
肖傑無力地點點頭，直到現在他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在他走後劉育樹會選擇跳樓。
“那五萬塊錢，給馬春芳的，是怎麼回事？”
肖傑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警察連這個都知道了，頹然道：“馬春芳…她兒子得了白血病，急需錢…劉老師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私下在幫她籌款…他…他真是個好人…昨天白天他還跟我說，哪怕我自首了，該受罰受罰，但馬春芳孩子的救命錢不能耽誤，他那裡湊了一些，但還不夠，問我…問我能不能也幫一點，算是贖罪…我…我當時心裡亂，又怕他舉報，就…”
真相，以一種令人扼腕的方式浮出水麵。劉育樹，一個正直而善良的老師，發現了同事的犯罪行為，試圖規勸其自首，甚至在對方可能身陷囹圄時，仍不忘幫助更需要幫助的人。
聽到這裡以後，警察的直覺告訴王輝，事情遠遠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如果肖傑不是導致劉育樹墜樓的凶手，那凶手又會是誰？而且還有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肖傑從4樓離開後再到下樓這段時間，不會超過十分鐘，也就是說，在4樓肖傑和劉育樹二人進行交談的時候，還有另一人在暗處一直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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