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局勢僵持之際,第六日,突發變故。
一位老鹽商在家中暴斃,傳言是被探子夜間闖入,逼交賬冊未果,被活活嚇死。
此事一出,嘩然一片。
“逼死人了!”
“朝廷這是動手了!”
“怕什麼?咱們現在要是退了,這仗就白打了!”
賀南樓得知後,沉默良久,隻一句話:“開大會。”
當晚,商會廳中再聚四十餘人,不隻是東主,還有幾位原本避事的賬房、外號掌櫃,也來了。
賀南樓神情比上次更冷峻,一言開口:“朝廷已經開始逼人,接下來,不隻是罷市,而是自保。”
廳中一片肅靜。
“從明日起,第一批轉倉,將貴重物資悄悄運往湖上中轉站,賬冊分存,家眷外移,嚴防抄家。”
“各大綢號準備暗標識,若事不可為,就地焚賬,封鋪,斷絕查驗。”
“我們不是要造反,但也絕不低頭。”
“賀某人今日隻說一句:若有人要殺雞取卵,那就先看看這雞,是不是他殺得起的!”
有人眼眶發熱,起身大呼:“誓與賀家共進退!”
“同進退!”眾人齊聲呼應。
見群商如此,賀南樓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那暴斃的老鹽商,並非朝廷下的手,而是賀家做的局罷了,就是為了逼一把這些商人。
經過這番攪動,這場江南商人的抗稅風暴,已經不再是“能不能忍”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活”的賭局。
在賀家的推動下,罷市之勢愈演愈烈。
從蘇州起火,短短數日,江南數府陸續沸騰。
杭州府、湖州府、紹興府、寧波府……一家家商鋪關門閉戶,一條條街巷冷冷清清,往來行人都壓低聲音,生怕一句話傳錯了地方。
有些衙門本欲下令開鋪,但當地大商號一齊抵製,甚至連運輸原料的水道也不通了,最終隻能作罷。
不過,風浪越大,意外也隨之而來。
杭州府,西湖大道口,有一處小廣場,青石鋪地,平日裡常有說書藝人擺攤說段子。
但今日說段子的人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年輕男子。
此人身穿一襲青衫,腳踏布履,站在街心高高的木台上,神情冷峻,目光如刃。
“列位鄉親!倭寇之亂,並非起於海外野夷?實則根源,乃藏於我大明衣冠之內!”
男子年約而立,麵容清俊,身形清瘦,一開口,聲音如洪鐘激蕩,引得四下百姓紛紛回頭。
他叫王晨,浙江錢塘人士,出生於海商王家,為庶出之子,自幼聰慧,讀書習商兩不誤,王家原擬讓他掌管出海貿易。
但人算不如天算。
父親病重去世,王晨兄長上位,為保家業穩固,便將他打發出海,說是經商,實則流放。
結果才出海數月,王晨所乘之船被倭寇劫持,他被扣押在海島之上,幾乎命喪東洋。
可他沒死,反而從這場災難中窺見更深的黑暗。
在島上,他發現那些所謂的“倭寇”,多是江南口音。
甚至還有人自稱原籍蘇州、紹興,實則乃被江南大商人豢養,穿倭衣、說倭語,暗中劫掠南線海船,為江南財團走私遮掩耳目。
這一切,如驚雷破天。
王晨忍辱偷生,幾度逃亡,終於在一年之後得以重返故土。
回鄉之後,他未再入家門,而是四處奔走,暗查資料,訪談船工,整理證據。
終於在今日,登台而立,振臂高呼。
“列位鄉親,諸君請聽我言!”
“倭寇之所以猖獗數十年,並非朝廷無能,而是有江南富戶、豪紳,暗中勾連,縱敵養寇,以圖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