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炸得四周鴉雀無聲。
行人停步,百姓聚攏,攤販放下擔子,連小孩都不敢出聲嚷鬨。
王晨繼續高聲說道:“若諸位不信,王某敢以性命作保!”
這番話,說得膽大,說得驚人。
一位老者忍不住低聲問道:“此言莫非妄談?海寇紛擾已久,怎會是咱們自家人做出來的?”
王晨大喝:“不是妄談,是事實!我王晨曾被倭寇扣押,親耳所聞,親眼所見!”
說罷,他從袖中抽出幾張薄紙,在空中揮舞。
“王家名下海船七十艘,明為出洋販貨,暗運軍械;紹興某書院博士,授予倭寇火器圖冊;蘇南數家鹽商,年年輸銀數千兩予倭,以保其海道平安!”
他說得毫無猶疑,條分縷析,字字如刀,直刺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
“若真如此,那這幫人,比倭寇更該殺!”
人群中,一位青年攥緊拳頭,臉色漲紅。
“這世道還有王法嗎?!”另一人忍不住吼道。
王晨眼中如有烈火,掃視眾人:“若朝廷真欲靖海安民,當先肅貪官、清權貴,查財團!不然,今日是罷市,明日就得是亡國!”
就在這時,街尾傳來一陣淩亂腳步聲。
皂衣差役快步趕到,手持木棍,推開人群。
為首者身背銅令牌,腰配腰刀,臉色陰沉,一開口便喝道:“聚眾滋事者何在?”
王晨一動不動,望向那人。
“在下王晨,所言句句屬實,若大明還有律法,就請依律查證,而非動用私刑,掩人耳目。”
捕快冷哼一聲:“你在汙蔑朝廷,妄議政事,聚眾擾民,還敢狡辯?”
“來人,押回府衙,嚴審!”
說罷,數名差役蜂擁而上,強行將王晨按倒在地,用麻繩捆住雙臂。
四下百姓群情激憤,卻無人敢上前相助。
有人低聲咒罵:“狗官!專欺老實人!”
也有人搖頭長歎:“這位王公子,怕是凶多吉少。”
就在王晨被押解之時,他抬起頭來,望向西湖煙波,湖光瀲灩,山影朦朧。
他沒有掙紮,更無恐懼,隻在被拖行之際,大聲喊出最後一句話: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江南之亂,非始於商稅,而根,在腐敗!”
這一聲,穿越人潮,傳遍整個西湖大道。
而此時,距離西湖大道不過百丈遠的街角,一間名為“明德”的老茶肆內。
幾位衣著樸素、神色凝重的中年男子正靜坐案前,默然品茗。
茶肆不大,陳設簡單,牆上懸著半舊的畫軸,一爐清香悄然嫋嫋,滿室沉靜。
他們身上不見佩刀,無鮮衣怒馬之姿,言語寥寥,卻俱具一種說不出的威壓。
舉手投足間,儘顯老練沉穩,宛如深潭無波,但眼中鋒芒,卻藏不住。
坐於首位的一人,麵目寡言,須發修整,衣衫整潔乾淨,神色沉著。
他姓李,名晟,正是東廠安插在浙江地界的密探之一,奉命常駐杭州,察訪風聲。
今日西湖大道之變,王晨一番振臂疾言,李晟自始至終全程旁觀。
他未出聲,更未出麵,隻在席間靜靜飲茶,茶未涼,心思卻早已翻湧如潮。
“可惜了……”李晟輕聲道,語氣中透出一絲罕見的讚許。
他收回視線,低頭取出一紙素箋,揮筆疾書,一封密報不過半炷香便草就完畢。
將信文交予同伴,一名麵色冷峻的隨行者即刻離席,悄然從後門離去,晝夜兼程,送往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