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怨靈教室裡,被拉伸成了粘稠而絕望的絲線。
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般漫長。
林婉清感覺自己正被全世界的惡意所包裹、擠壓,靈魂仿佛要被碾成齏粉。
那些逼近的怨靈,不再是單純的視覺幻象。它們身上散發出的刺骨寒意,是真實不虛的;它們口中呼出的腐朽氣息,是真實不虛的;它們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那份源自死亡的冰冷觸感,更是真實不虛的。
她的精神防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潰。
死亡的幻覺一次次衝擊著她的腦海,讓她幾乎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她時而感覺自己被烈火焚燒,皮膚發出“滋滋”的焦臭;時而感覺自己沉入冰冷的深水,窒息的痛苦包裹著全身;時而又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無數雙手撕扯,骨肉分離……
這些,都是台下“學生”們生前的遭遇,是它們最深刻的執念與痛苦。
而現在,它們要將這份“禮物”,毫無保留地“分享”給這位代課老師。
“老師……為什麼……不看著我們了?”
“你在害怕嗎?你也在……嫌棄我們嗎?”
“就像……他們一樣……”
怨毒的聲音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不僅要摧毀她的肉體,更要徹底碾碎她的意誌。
在虛空之中,淩一菲安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經過最初的驚駭與劍無塵的“點撥”後,她已經完全適應了這種高維度的旁觀者視角。她甚至開始以一種近乎冷酷的、學術研究般的態度,去分析眼前的一切。
她看到,隨著林婉清精神力的衰弱,她身上散逸出的“恐懼”能量,正像嫋嫋青煙般升騰而起,被周圍的怨靈貪婪地吸食。每吸食一分,怨靈們的氣息便壯大一分,而林婉清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林婉清,正在成為這個教室的“電池”,用自己的生命與靈魂,為這場恐怖的盛宴提供燃料。
“真是……完美的閉環生態。”淩一菲在心中默默感歎。
這個“係統”的創造者,對人性的弱點把握得精準到令人發指。它利用怨靈的“執念”,勾起被選中者的“好奇”與“求生欲”,再通過層層遞進的恐怖體驗,榨取其“恐懼”,最終將其轉化為滋養自身的能量。整個過程,幾乎沒有任何能量的浪費。
如果不是劍無塵的存在,淩一菲自問,即便是她,一旦落入這樣的法則閉環之中,恐怕也難逃被吞噬的命運。她的智慧和算力,在麵對這種直擊靈魂本源的法則攻擊時,顯得蒼白無力。
她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身旁的劍無塵。
他依舊是那副姿態,雙手負於身後,白衣勝雪,纖塵不染。仿佛眼前這群魔亂舞的地獄繪卷,在他眼中,不過是池塘裡幾尾躍出水麵的錦鯉,不值一提。
他的沉默,給予了淩一菲一種奇異的安心感。
她知道,他不出手,並非冷漠,而是因為……時機未到。
林婉清與他之間,終究有一份因果。他會讓她經曆磨難,會讓她在生死邊緣掙紮,但絕不會讓她真正地隕落於此。
這是一種基於絕對實力和掌控力的自信。
就像一個棋手,在棋局尚未明朗之前,不會輕易落子。他在等,等一個契機,或者說,他在看,看林婉清這個凡人,究竟能在這場必死的棋局中,走出怎樣的一步。
就在林婉清即將被怨靈徹底吞噬的前一刻,在她意識模糊,靈魂即將離體之際,她的腦海中,卻毫無征兆地,閃過了另一幅畫麵。
那是一個寧靜的夜晚,在雲端國際酒店外的湖邊。
她坐在冰冷的草地上,夜風吹拂著她的發絲。而她的身旁,坐著一個如神隻般俊美而清冷的男人。
他遞給了她一杯溫熱的奶茶。
他說:“人之一生,諸多煩惱,皆因所求太多。”
他說:“心若不動,風又奈何?”
……心若不動,風又奈何?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她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意識海洋中,悍然炸響!
是啊……心若不動……
我為什麼會恐懼?因為我在乎自己的生死,我在乎自己的感受,我“求”生,我“怕”死。
我為什麼會痛苦?因為我將這些怨靈的痛苦,代入到了自己身上。我“動”了情,我“感”同身受。
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我的“心”,動了。
我將自己擺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去承受它們的怨恨。
可我是誰?
我是老師!
這個認知,如同一道刺破暗夜的閃電,瞬間照亮了她混沌的思維!
“都給我……住手!!!”
一聲蘊含著無儘威嚴與怒火的清喝,從林婉清的口中爆發而出!
這聲音,不再是之前的顫抖與恐懼,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不容置疑的威嚴!
就像一位真正的老師,在訓斥一群不守規矩的頑劣學生!
奇跡發生了。
那些即將觸碰到她身體的、扭曲的手,在這一刻,竟然齊刷刷地……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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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怨靈,都仿佛被這聲嗬斥震懾住了,它們呆呆地“看”著林婉清,眼中那狂暴的怨毒,竟然消退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茫然與困惑。
林婉清猛地抬起頭,她的眼神,變了。
不再有恐懼,不再有退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複雜的,包含了憐憫、悲哀,以及……一種居高臨下的、老師對學生的“責任感”!
她站直了身體,環視著周圍這些麵目可憎的怨靈,聲音雖然依舊虛弱,卻充滿了力量。
“你們鬨夠了沒有?!”
“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沉溺於過去的痛苦,將自己的怨恨強加於他人身上!這就是你們想要的嗎?!”
“張偉!”她猛地指向那個用頭撞桌的怨靈,“你被人霸淩致死,我為你感到悲哀!但你現在,卻用同樣的方式,將你的痛苦施加於我!你和那些霸淩你的人,又有什麼區彆?!”
“李靜!”她的目光轉向那個沒有五官的怨靈,“你被人劃花了臉,你的怨恨我感同身受!可你看看你現在的行為,你是在尋求正義,還是在享受將恐懼施加於他人的快感?!”
“還有你們!”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個怨靈,“你們的死,都充滿了不幸與怨恨!你們渴望被看到,渴望被理解!我看到了!我也理解了!”
“但是!”她話鋒一轉,聲音變得無比嚴厲,“理解,不代表縱容!作為你們的老師,今天,我要教給你們的,不是知識,不是曆史!”
她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的力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是……放下!”
“放下你們的怨恨!放下你們的執念!沉溺於過去,隻會讓你們永遠被困在這間教室裡,永世不得超生!”
“你們不是孤魂野鬼!你們是我的學生!而我的課堂上,不允許有這樣的沉淪!”
這番話,擲地有聲,如同黃鐘大呂,狠狠地敲擊在每一個怨靈的靈體之上!
教室裡的怨氣,在這番話語的衝擊下,竟然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開始劇烈地波動,甚至……消融!
那些怨靈臉上的怨毒與瘋狂,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茫然與痛苦。它們似乎……被說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