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如梭,自天穹市那場改變了無數人命運的風波之後,已悄然過去了半年。
這半年,對於夏清雪而言,仿佛是前半生的重塑與新生。她徹底告彆了那個被數據、報表、商業競爭和無儘焦慮填滿的“清雪科技總裁”身份,變成了一個純粹的旅者。
她與劍無塵一同,乘坐著最先進的懸浮列車,跨越了蔚藍星的山川湖海。他們曾駐足於古老文明遺跡的斷壁殘垣下,感受歲月流轉的無聲歎息;也曾流連於未來科技構築的浮空都市中,看儘鋼鐵森林的璀璨與冷漠。他們看過極北之地的絢爛極光,也聽過南海之濱的溫柔濤聲。
這半年,夏清雪經曆了前所未有的輕鬆與愜意。她不再需要為了公司的存亡而徹夜難眠,不必再為了一個商業合同而費儘心機,更不用再麵對秦峰那張寫滿掌控欲的臉。她的人生,第一次完全由自己掌控,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下一站的目的地,可以因為一朵花的盛開而停留一日,也可以因為一片雲的形狀而凝望許久。
而這一切的起點,都源於身邊這個白衣白發的男子——劍無塵。
他依舊是那個樣子,歲月似乎在他身上完全失去了意義。白衣勝雪,纖塵不染;白發如霜,卻不見絲毫蒼老。他始終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無論周遭是喧囂的鬨市,還是寂靜的山林,他的眼眸都像一潭古井,深邃而平靜,倒映著天地萬物,卻不為其所動。
夏清雪覺得自己像是撿到了一個最省心的旅伴,也是最令人費解的謎團。
旅途之中,她包攬了所有的瑣事。預定車票、安排住宿、規劃行程,甚至細致到每日的餐食。然而,劍無塵卻展現出了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生活習性。
“無塵,這是當地最有名的‘雲霧茶’,你嘗嘗?”在一家古色古香的茶館裡,夏清雪將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推到他麵前。
他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目光穿過氤氳的茶氣,望向窗外的流雲,輕聲道:“觀之即可,何須入口。”
“那……這個‘百花糕’呢?據說味道很特彆。”她又將一碟精致的糕點遞過去。
“形美味自生,無需舌尖之擾。”他依舊沒有動。
起初,夏清雪以為他隻是挑剔,後來她才驚愕地發現,劍無塵根本不需要進食。在這半年的時間裡,她從未見他吃過任何東西,喝過一口水。他的身體機能,仿佛完全超越了凡俗的認知。
同樣令人匪夷所思的,還有他的作息。夏清雪從未見他躺下睡過覺。每當夜幕降臨,無論是在豪華酒店的套房,還是在鄉野旅店的陋室,他總是選擇一個安靜的角落,盤膝而坐,雙目輕闔,直至天明。那姿態與其說是休息,不如說是一種亙古不變的靜止。
更讓她感到困惑的是,他似乎也從不需要洗漱。哪怕他們徒步穿越了風沙彌漫的戈壁,她的臉上、衣上都沾滿了灰塵,可劍無塵的白衣與白發,卻始終潔淨如初,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了世間所有的塵埃。他的身上,不僅沒有任何異味,反而時常縈繞著一種若有若無的、如同高山雪蓮般的清冷氣息,令人心神安寧。
夏清雪曾試圖用科學來解釋這一切,比如他可能穿著某種高科技納米材料的衣服,或者他修煉了某種特殊的閉氣法門。但所有的猜測,在他那雙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想起了自己曾經在影視劇裡看到過的“紅塵仙”——那些遊戲人間、不食煙火的仙人。或許,劍無塵就是那樣的存在吧?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再也揮之不去。她不再強求他遵循凡人的生活習慣,隻是默默地為他準備好一切,哪怕他從不需要。為他訂好房間,哪怕他隻是坐上一夜;為他點好餐食,哪怕他隻是靜靜看著。
這半年,夏清雪覺得自己像是在照顧一個謫落凡間的神明,一個沉默而優雅的謎。她為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顯得微不足道。他為她化解了債務,將她從崩潰的邊緣拉回,給了她一個全新的人生。而她,除了照顧他這半年從未被他真正需要的飲食起居之外,好像什麼都沒能為他做。
這種感覺,讓她心中既有感激,又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
劍無塵很少主動說話。大多數時候,他隻是一個安靜的觀察者。他會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去看山巔的雲卷雲舒;也會在一個街角,靜靜地看人來人往,看孩童的嬉笑,看老人的蹣跚。他的目光平和而深遠,仿佛在閱讀著一本厚重而有趣的書。
偶爾,夏清雪會忍不住問他:“你在看什麼?”
“看風的軌跡,聽光的言語。”他會這樣回答。
“風和光……會說話嗎?”
“萬物皆有其‘道’,‘道’在流轉,便是在言說。”
他的話總是這樣玄奧,夏清雪常常聽得一知半解。但不知為何,僅僅是待在他的身邊,聽著這些聽不懂的話,她那顆曾經被俗世煩惱填滿的心,就會變得異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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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半年的旅途,夏清雪的改變是巨大的。她的皮膚因陽光的親吻而染上了健康的蜜色,眼神不再有往日的疲憊與焦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從容與恬靜。她學會了放慢腳步,去欣賞沿途的風景,去感受生命中那些細微的美好。
她知道,是劍無塵改變了她。他就像一麵鏡子,映照出她曾經的執著與迷失,又像一位無聲的導師,引導她走向了另一條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隻是,她心中始終有一個疑問:這條路,能走多遠?他,又會陪她多久?
西境,“雲頂天闕”。
這裡是蔚藍星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之一,海拔超過八千米。稀薄的空氣,凜冽的寒風,以及終年不化的積雪,讓這裡成為了凡俗生命的禁區。然而,憑借著先進的維生科技與懸浮交通工具,這裡也被改造成了一處舉世聞名的觀星聖地。
巨大的穹頂式觀景台懸浮在山巔之上,透明的能量護罩隔絕了外界的嚴酷環境,內部則保持著溫暖宜人的氣候。透過弧形的穹頂,可以看到澄澈如洗的深藍色天幕,以及那仿佛觸手可及的璀璨星河。
夏清雪和劍無塵並肩坐在觀景台的邊緣,腳下是翻湧的雲海,頭頂是無垠的宇宙。星光穿過億萬光年的距離,溫柔地灑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真美啊……”夏清雪由衷地感歎道,她微微仰著頭,看著那條橫貫天際的銀色光帶,眼眸中閃爍著迷醉的光芒。“以前在天穹市,每天晚上看到的都隻有霓虹燈,我都快忘了,原來真正的夜空是這個樣子的。”
劍無塵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星空,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看到了更遙遠、更本源的存在。
寂靜在兩人之間流淌,卻並不顯得尷尬。夏清雪早已習慣了這種沉默。她側過頭,借著星光,細細打量著身邊男子的側臉。
他的輪廓完美得如同神隻的雕塑,每一分線條都恰到好處。高挺的鼻梁,薄而線條分明的嘴唇,以及那長長的、在星光下泛著銀輝的睫毛。他的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是上好的羊脂美玉,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
夏清雪的心跳,沒來由地漏了一拍。
她不得不承認,當初在公園的長椅上,第一眼看到他時,除了他那與世隔絕的超凡氣質外,最吸引她的,便是這張臉。當她決定將這個“麻煩”帶回公司時,內心深處未嘗沒有一點私心。一個賞心悅目的存在,至少能讓枯燥的工作環境多一絲亮色。
如果當時坐在長椅上的是一個氣質再好的大叔,她還會不會有那份耐心和憐憫,將他帶回公司?夏清...雪捫心自問,答案或許是否定的。她終究是個凡人,是個女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就像男人天生喜歡漂亮的女人一樣,是銘刻在基因裡的本能,無可厚非。
隻是,隨著這半年的相處,最初那份單純基於容貌的欣賞,早已悄然變質,發酵成了一種更複雜、更深邃的情感。它包含了感激、依賴、好奇,甚至還有一絲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仰慕與傾心。
她想起劍無塵曾經在辦公室裡對秦峰說過的話。
他說,她與秦峰之間,有“存續之執”與“掌控之欲”的糾纏,是劇本中的一對。要麼是仇敵,要麼是夫妻。
這個念頭讓夏清雪的身體微微一顫,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仿佛要甩掉這個荒謬的想法。她和秦峰?那怎麼可能!秦峰帶給她的,隻有壓迫、威脅和無儘的痛苦。哪怕沒有劍無塵的出現,她也絕不會向那樣的男人屈服。
可是……如果劍無塵說的是“道”的軌跡,是某種注定的命運呢?
夏清雪的心亂了。她看著身邊這張完美無瑕的臉龐,一個大膽而又讓她臉紅心跳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如果,她能改變這個“劇本”呢?
“無塵。”她輕聲開口,打破了寧靜。
“嗯?”劍無塵的目光從星海收回,落在她的臉上,依舊是那般平靜無波。
被他這樣注視著,夏清雪的心跳更快了。她鼓起勇氣,問道:“你……你當初說,我和秦峰……是一對。這話,還算數嗎?”
劍無塵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似乎這個問題就像問他“今天天氣如何”一樣平常。他淡淡地說道:“‘道’有常,亦無常。昔日之軌跡,因你心之變,早已偏離。”
夏清雪的心猛地一跳,追問道:“偏離了?是因為……你嗎?”
“非我之故。”劍無塵緩緩搖頭,“乃你之抉擇。你選擇放下,便脫離了舊的因果。是我,還是他人,不過是你抉擇之途上的一粒石子,或一片落葉罷了。”
他的話語依舊玄奧,但夏清雪聽懂了。他說,改變命運的是她自己的選擇,而不是他的乾預。可她心裡清楚,如果沒有這粒“石子”,她根本沒有選擇的勇氣和機會。
“那……新的因果呢?”夏清雪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幾乎是屏住呼吸問出了這句話,“我和你之間……會有新的因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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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極其大膽的試探,近乎表白。她緊張地看著劍無塵,心臟仿佛要從喉嚨裡跳出來。她期待著,又害怕著。期待他能給她一個讓她心安的答案,又害怕他會說出什麼讓她徹底絕望的話。
劍無塵的目光依舊平靜,他凝視著夏清雪的眼睛,那雙曾經寫滿焦慮和不甘,如今卻清澈明亮的眼眸。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如星光般清冷,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我與你,緣起於塵,亦將歸於塵。”
“緣起於塵,歸於塵……”夏清雪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心中五味雜陳。這句話太模糊了,可以有無數種解釋。可以是說他們的相遇始於凡塵,最終也會在凡塵中結束;也可以是說,這段緣分本就是虛無,終將化為塵埃。
她不甘心,還想再問,劍無塵卻已經轉過頭,重新望向了那片深邃的星海。
“看。”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向夜空中的一個方向,“那顆星,正在隕落。”
夏清雪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顆明亮的星星,拖著長長的尾焰,劃破天幕,墜向未知。那瞬間的璀璨,美麗而又淒涼。
“所有我們看到的星光,都是它在很久很久以前發出的。”夏清雪輕聲說,這是她從書本上看到的知識,“或許,在我們看到它隕落的時候,它本身早已在宇宙中消亡了無數年了。”
“是,亦不是。”劍無塵的聲音悠悠傳來,“於你我眼中,它此刻方才寂滅。因果,視乎於觀者。”
夏清雪怔住了。
因果,視乎於觀者。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她混亂的思緒。她一直在糾結自己和劍無塵之間是否有“因果”,是否能有“未來”。可她卻忘了,她隻是一個凡人,而他,或許根本就不在乎這些。
她眼中的“因果”,在他眼中,或許就如同那顆剛剛隕落的星星,不過是“道”之流轉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瞬間。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湧上心頭。她和他之間,隔著的不是身份,不是財富,而是生命層次的巨大鴻溝。她就像地麵上的一株小草,仰望著天空中的流雲,渴望能與他同行。可雲終究是雲,它飄過山川,拂過湖海,卻永遠不會為一株小草而停留。
“我……明白了。”夏清雪低下了頭,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