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蒼生，那個曾經站在天穹市商業金字塔頂端的傳奇人物，那個不久前還垂垂老矣、生命將儘的老人，此刻卻以一種近乎神跡的姿態，對劍無塵行那般謙卑的大禮。他的話語，他的態度，無一不在顛覆著夏清雪過去二十多年建立起來的世界觀。
“前輩”、“機緣”、“求道”、“塵緣未儘”……這些詞彙組合在一起，仿佛構成了一個她完全無法理解的神秘世界。而那個世界的鑰匙，似乎就握在眼前這個白衣白發的男子手中。
空氣中彌漫著沉默，隻剩下高原的風聲在耳邊低語。
良久，夏清雪終於打破了這份寂靜，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是怕驚擾了這片星空下的夢境：“你剛才說……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她的聲音很輕，卻在空曠的天闕上顯得異常清晰。這個問題，她憋在心裡很久了。從公園長椅上的初遇到公司裡的格格不入，從秦峰麵前的淡然到此刻林蒼生的敬畏，劍無塵的一切都像一個謎。而現在，謎題的答案，似乎比謎題本身更加令人費解。
劍無塵的目光依舊平靜地投向遠方的星海，那雙深邃的眼眸裡，仿佛映照著宇宙的生滅與輪回。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任由星光在他的白發上跳躍。
“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說自己。”夏清雪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追問，“每個人都有名字，有過去，有來處……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是誰呢？”
她轉過頭，認真地看著劍無塵的側臉，那張完美得不似凡人的麵孔在星光下顯得有些不真實。她迫切地想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讓她理解這一切的答案。
劍無塵終於收回了目光，緩緩轉向她。他的眼神清澈而淡漠，不帶任何情緒的波瀾，就像這片亙古不變的星空。
“名號，是他人所賦予的標簽。過往，是時光流逝後留下的塵埃。來處，亦不過是此行的起點。”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抵達人的靈魂深處，“知曉這些，便知曉‘我是誰’了嗎？”
夏清雪愣住了。她從未思考過這樣的問題。對她而言，“我是夏清雪，清雪科技的創始人，夏家的女兒”，這些身份構成了她完整的自我認知。可劍無塵的話，卻像一把利刃，將這些她賴以為生的身份標簽層層剝開，露出了最核心的、那個赤裸的“我”。
“我……”夏清雪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反駁。
“那你……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天穹市？為什麼會遇到我？又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她換了一個更具體的問題，試圖從現實的軌跡中找到一絲線索。
劍無塵的視線越過她的肩膀，再次望向那片深邃的宇宙。他的回答簡單得近乎敷衍，卻又似乎蘊含著某種無法言說的道理。
“我路過此地。”他平靜地說道。
“路過？”夏清雪無法接受這個答案，“隻是路過？”
“是。”劍無塵微微頷首，語氣沒有絲毫變化，“看一看這裡的風景，僅此而已。”
看一看風景……
夏清雪咀嚼著這幾個字，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從天穹市的公園，到清雪科技的辦公室，再到這西境的雲頂天闕，對他而言，難道真的隻是一場隨意的“路過”和“觀看”嗎？那她呢？她所經曆的掙紮、絕望、重生與迷茫，在他眼中，是否也隻是這“風景”的一部分？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她。她意識到，自己與劍無塵之間，或許真的存在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這條鴻溝，無關財富，無關地位，而是生命本質上的差異。她像是激流中的一片落葉，奮力掙紮求存，而他，則是岸邊那塊靜觀流水東去的磐石，亙古不變。
星光依舊璀璨，夜風格外清冷。夏清雪沉默了，她知道，再問下去，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或許，他真的隻是一個過客，一個恰好在她人生劇本崩塌時出現，又隨手推了一把的神秘路人。
而她，隻是他沿途風景中的一粒塵埃。
與此同時，數千公裡之外的天穹市，正值午後。
星河創投的總裁辦公室內，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地板上，勾勒出金色的光斑。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香薰和咖啡混合的醇厚氣息，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高端而精英。
沈清歡站在巨大的辦公桌後，正一絲不苟地整理著一疊厚厚的文件。她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米白色職業套裝，長發挽成一個利落的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精致的五官。此刻，她神情專注，眼神銳利，完全是那個在商場上殺伐果斷的女強人模樣。
然而，如果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她眉宇間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煩躁。每當她的目光不經意間瞥向窗邊那個空蕩蕩的位置時，她的動作就會有片刻的停頓。
那個位置，曾經有一個白衣白發的男人靜靜地坐著，或觀雲，或靜思，仿佛一尊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雕塑。他的存在，曾讓這間充斥著欲望與算計的辦公室，多了一絲奇異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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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進來。”沈清歡頭也不抬地說道。
她的私人助理，一位乾練的年輕女性isa，踩著高跟鞋快步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個平板電腦。
“沈總，這是下周的行程安排，還有幾個重要的會議需要您確認時間。”isa恭敬地彙報道。
“放著吧。”沈清"清歡的聲音清冷，依舊沒有抬頭。
isa將平板放在桌角，卻沒有立刻離開。她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還有事？”沈清歡終於抬起了眼，目光如利劍般落在isa身上。
“沈總……”isa的語氣有些遲疑，“我剛得到一個消息，不知道該不該向您彙報。”
“說。”
“是關於……清雪科技和夏清雪的。”isa小心翼翼地措辭，“根據我們信息渠道的反饋，清雪科技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正式申請破產清算，公司已經完全關閉了。”
這個消息並沒有讓沈清歡感到意外。在秦峰那種不計成本的瘋狂打壓下，清雪科技的倒塌是意料之中的事。她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示意isa繼續說下去。
“不過……夏清雪本人並沒有像外界預料的那樣負債累累。據說，有一筆神秘的巨額資金替她還清了所有債務。之後，她就徹底消失在了公眾視野裡。”isa頓了頓，看了一眼沈清歡的臉色，才繼續說道，“最新的情報顯示，她……她好像是去旅遊了。有人在西境的旅遊區看到過她，而且……而且不是一個人。”
沈清歡翻動文件的手指停了下來。她緩緩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探究：“和誰？”
isa深吸了一口氣，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觸怒這位喜怒不形於色的上司。
“是……是那個之前在我們公司待過的，那個白衣白發的男人。”
“哐當！”
沈清歡手中的鋼筆重重地砸在了桌麵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辦公室裡原本還算溫和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她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那雙漂亮的眼眸裡，卻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火焰。
“你說什麼？”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你再說一遍。”
isa被她看得心頭發毛，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硬著生頭皮重複道：“情報顯示，夏清雪的公司關閉後，就和那個男人一起離開了天穹市，去西境旅遊了。從時間上看，已經快半年了，他們……他們好像一直在一起，還沒有回來。”
“旅遊……半年……一直在一起……”
沈清歡緩緩地念著這幾個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她那隻放在桌麵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和嫉妒，如同毒蛇般噬咬著她的心臟。
她輸了。
在那場關於劍無塵的爭奪中，她徹徹底底地輸給了夏清雪。
她動用星河創投的資源，開出八十萬的年薪，甚至不惜與家族對峙，想要將那個男人留在身邊。可他離開時，卻連一句像樣的告彆都沒有，隻留下冰冷的“緣儘”二字。
而夏清雪呢？一個破產公司的落魄老板，一個被秦峰逼到絕境的可憐蟲，憑什麼？憑什麼那個男人會選擇跟她一起離開？還是一走就是半年之久！
“雙宿雙飛……是嗎？”沈清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裡滿是自嘲和不甘。
她無法忍受！那個如謫仙般不染塵埃的男人，那個連她都無法靠近的男人，怎麼可以和另一個女人如此親近？一想到他們可能在某個風景秀麗的地方朝夕相處，沈清歡就感覺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堵住，喘不過氣來。
isa看著沈清歡眼中那近乎失控的情緒，心中一緊，連忙提醒道：“沈總，您……您彆忘了，您和林家的婚約……”
“婚約？”沈清歡冷笑一聲，眼神中的火焰愈發旺盛，“那個廢物林宇，也配？”
“可是，沈總，老爺子那邊……”isa的聲音越來越小。家族的壓力，是沈清歡也無法輕易掙脫的枷鎖。
“夠了！”沈清歡猛地站起身，聲音陡然拔高，“出去！”
isa被嚇得一個哆嗦，不敢再多說半個字，連忙躬身退出了辦公室，並輕輕地帶上了門。
巨大的辦公室裡，再次恢複了寂靜。
沈清歡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這座繁華的城市。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一切都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可這些，都無法填補她內心的空洞與煩躁。
她的手指緊緊地攥著，銀牙幾乎要將嘴唇咬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