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的山門之內,那股仿若來自亙古洪荒,足以壓塌萬古青天的至高意誌,來得快,去得也快。當那股威壓如潮水般退去,整個宗門的修士,從宗主、長老到外門弟子,無一不是癱軟在地,汗濕重衣,大口喘著粗氣,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驚悸與駭然。
他們方才在那股意誌麵前,渺小得如同塵埃,連生起一絲反抗的念頭都是對那至高存在的褻瀆。
“是……是天道意誌降臨了嗎?”一位元嬰期的長老聲音顫抖,臉色蒼白如紙。他活了近千年,從未感受過如此恐怖的威壓,那已經完全超越了他對力量的認知。
天衍宗宗主,一位化神期的老祖,此刻也同樣心有餘悸。他強撐著站起身,遙望聽雨小築的方向,目光複雜至極:“或許……是比天道更古老、更崇高的存在。我天衍宗,究竟是迎來了何等變數?”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彙聚向了那個小小的庭院,以及那個唯一能在意誌降臨下昂然挺立的凡人青年——寒霄,不,他說他叫劍無塵。
然而,當宗主與幾位長老懷著敬畏與疑惑,急忙趕到聽雨小築時,卻隻看到了盤膝調息、麵色稍緩的雲芷水。
庭院內,空無一人。
“芷水,那……那人呢?他真的離開了嗎?”宗主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雲芷水睜開美眸,眼中閃過一絲茫然與擔憂。她環顧四周,那熟悉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隻餘下滿地被雨水打濕的竹葉,以及石桌上那個尚未完成的木雕,依舊是那個白衣白發的絕世男子模樣。
“他走了。”雲芷水的聲音有些沙啞,她試圖站起,卻因傷勢牽動而一陣踉蹌。
宗主連忙上前扶住她,沉聲道:“此人身份神秘莫測,絕非凡俗。他自稱‘劍無塵’,方才那股意誌降臨,恐怕與他脫不開關係。他此刻離去,是福是禍,尚未可知。”
一位長老皺眉道:“一個無法修行的凡人,竟能引動如此天地異象?宗主,此事太過蹊奇,我等是否要……”
“不必了。”雲芷水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堅定,“他既已離去,便與我天衍宗再無瓜葛。此事,到此為止。”
眾人見她態度堅決,又念及方才那股令人靈魂戰栗的威壓,便也不再多言,紛紛告辭離去,隻是每個人心中都掀起了驚濤駭浪,暗自將“劍無塵”這個名字深深烙印在心底。
夜深人靜,聽雨小築內隻剩下雲芷水一人。她看著那個木雕,回想著寒霄……不,是劍無塵離開前那雙冰冷、漠然,仿佛蘊含著宇宙生滅的眼眸,心中一陣刺痛。
他說他不是寒霄了。
可是在她心中,他依然是那個在竹林下安靜雕刻,會在她晚歸時留一盞燈,會在她受傷時流露出焦急神色的徒兒。
“你說過,受我庇護一生一世……如今,卻要獨自一人離去了嗎?”雲芷水喃喃自語,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她曾許諾護他一生,可如今他神智仿佛出了問題,自稱什麼大能轉世,又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在這危機四伏的修真界,他能活多久?若是他死在宗門之外,自己這份守護的承諾,豈不成了空話?她會內疚萬分,甚至可能因此產生心魔,道途斷絕。
不行,必須找到他!無論他是寒霄,還是劍無塵,他都是自己的徒兒!
雲芷水銀牙一咬,不顧自身傷勢,取出一枚療傷聖藥吞下,化作一道流光,循著那一絲微弱的、凡人留下的氣息,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
天元界的山野之間,一道身影正不疾不徐地行走著。
月華如水,灑落在他略顯單薄的肩上。他依舊是那副普通的麵容,眼神卻已不再是古井無波,而是化作了深邃無垠的星空,淡漠,冰冷,仿佛世間萬物在他眼中,都不過是稍縱即逝的塵埃。
他,是劍無塵。
“大道意誌……”劍無塵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無人能懂的弧度,那是一種近乎於嘲弄的冷漠,“本以為徹底消散,化作宇宙歸墟,便是終結。卻未曾想到,這分身竟會出手,以無上偉力逆轉定義,為我留下一縷不滅真靈,投入這方小世界輪回。”手段還是挺多。
他抬起手,看著這雙屬於凡人寒霄的手。記憶已經完全回歸,但那毀天滅地的力量,卻早已經無影無蹤。
他之所以能在這具軀體內蘇醒,並非是力量的回歸,而是記憶的覺醒。
“也罷,既已在此界牽連了些許因果,便了結了再走。”他想起了那個叫雲芷水的女子。那個在他最虛弱、最平凡之時,給予他十年庇護的師父。
“金丹期,多麼可笑的境界。”他輕聲評價,語氣中沒有絲毫輕蔑,隻有陳述事實的平靜,“就憑你那句‘護我一生’,本座便還你一場通天徹地的大造化,助你提升位格,也不枉這十年的師徒名分。”
他明白,自己如今的狀態極其特殊。本尊的真身若是降臨,那“造物主”的定義必將再次生效,屆時整個宇宙的生靈都將重歸寂滅。所以,他隻能以這具凡人之軀行走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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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雖然回歸,修為卻等同於零。當然,這“零”是相對於他曾經的境界而言。對於這方世界的修士來說,即便他隻是一介凡胎,也擁有著絕對的自保之力。因為他的本質,是淩駕於一切規則之上的“大道與真理本身。規則,傷不了他。
就在他思索之際,一道清冷的月光從天而降,化作一襲白衣身影,落在了他麵前,正是追尋而來的雲芷水。
她看到他安然無恙,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即秀眉微蹙,語氣帶著幾分責備與擔憂:“徒兒,為何不辭而彆?你要去哪裡?”
“徒兒?”劍無塵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眼神平靜如淵,“我名劍無塵,不是你的徒兒寒霄。”
雲芷水心中一痛,固執地說道:“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徒兒寒霄!你跟我回去,宗門裡沒人會再議論你,我會治好你的‘病’。”
“病?”劍無塵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俯瞰眾生的淡漠,“我沒有病。至於去處……並無去處,隻是隨意走走。”
“隨意走走?”雲芷水更急了,“你一個凡人,在這荒郊野嶺如何生存?跟我回去!”
她說著,便想上前去拉他的手。
然而,她的手在距離劍無塵三寸之地,便再也無法寸進,仿佛那裡有一道無形的、永恒的天塹,隔絕了仙與凡,也隔絕了過去與現在。
雲芷水臉色一白,她能感覺到,那並非任何形式的靈力護盾,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規則”,一種“不可觸碰”的定義。
劍無塵收回目光,繼續前行,聲音平淡地傳來:“跟在我身後便是,這世間,還沒人能傷我。”
雲芷水愣在原地,看著他孤寂而筆直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她咬了咬唇,最終還是選擇默默地跟了上去。她不信他是什麼劍無塵,隻當他心智受損,但那份守護的承諾,卻驅使著她無法離去。
兩人一前一後,一個凡人閒庭信步,一個金丹真人禦空低飛,形成了一副極其詭異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