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樓,到了房門前,兩人終於鬆開了一直牽著的手。卿巧兒開了門,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卿家的客廳。
卿媽媽正端著一個盛藕粉的白瓷碗往客廳的茶幾上擱,瞥見兩人進來,眉梢挑了挑,借著茶幾的掩護,用腳尖輕輕地踢了一下丈夫。
卿爸爸放下手裡的書,指尖摩挲著紫砂茶杯,愜意地呷了口茶:“來嘞,啱啱好陪我嗒嗒訕。”
卿媽媽很不滿丈夫表現出來的溫和態度,便主動開了口,吳儂軟語聽起來溫溫柔柔的,內容卻非常直接。
“小年輕,勿是阿姨要怪儂,昨日間講是同學,今早就改口講是男朋友,個套事情哪能隨口變的啦?杭城人做事情,就講究個清爽,你隑隑瞞瞞,是當我伢老兩口好耍子的?”
夏沫先把手裡拎的一大堆禮盒往客廳的牆角放穩,腰杆微微彎著,帶著點局促地開口道:“阿姨、叔叔,對不住,是我不好,昨兒個送卿姐回來,沒敢說實話,讓你們誤會了。”
“阿姨,我跟卿姐處的時間其實不短了,就是一直沒敢上門。”夏沫搓了搓手,往前挪了半步,聲音誠懇地道,“昨晚上送她回來,回程的時候我想了一路,總覺得瞞著你們不是回事,卿姐是個好姑娘,我該堂堂正正地認下這個身份,不該讓她夾在中間難做人。”
卿爸爸這才抬眼,目光落在夏沫身上,摩挲紫砂杯的手指也停了:“儂倒講講看嘞,想跟巧巧處朋友,是圖個一時頭新鮮,還是真心想好好走落去?杭城姑娘兒,弗興撥人家耍花頭,要是隻不過是耍耍子,今朝把閒話講透,覅耽擱伊。”
夏沫把腰杆子挺了挺,眼神不躲不閃:“叔叔,我是真心的。卿姐性子糯,脾氣好,我很喜歡,就想著跟她好好處。昨兒沒敢說實話,是我膽小,怕你們不同意,今天特意上門,就是想跟你們賠個不是,也想讓你們知道,我對卿姐,不是隨口說說的。”
卿媽媽看夏沫說得懇切,臉色就緩了些,從碟子裡揀了顆塘棲枇杷遞過去:“枇杷切切,阿姨也弗是要為難你。巧巧從小在西湖邊長大的,啥苦頭都沒切過;你要是真心對伊好,我伢老兩口自然弗攔牢,但要是敢耍花頭,杭城的弄堂雖則小,也容弗得你耍子人家。”
卿巧兒拽了拽夏沫的衣角,小聲地接了句:“爸、媽,小沫他真的對我好,昨兒也是我讓他先彆說的,就是怕你們念叨。”
卿媽媽嗔了女兒一眼,卻沒有再板著臉:“你個小姑娘也弗省心的!不過小年輕既然把閒話講到介個地步,我伢也弗多話啥西了。杭城人過日子,講究個實在,往後你要是對巧巧有半分勿好,覅話阿姨弗給你麵皮的!”
卿爸爸聽著,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衝洗茶杯,拎壺給夏沫斟了杯紅茶,茶湯紅亮,飄著淡淡的蜜香:“話覅多講個,做出來的才是真個嘞。杭州的弄堂雖小,人心儕是熱絡的;你要是真心待巧巧,往後介個家裡,自然有你一張吃飯的凳兒。”
……
夏沫在杭城一共待了五天,每天投其所好地哄著卿巧兒的爸媽開心。
知道卿爸爸喜歡圍棋,夏沫特意花了大價錢,從一位非遺傳承人手裡買來了采用古法複刻的雲子。
據說是用南紅瑪瑙、黃龍玉、墨翠、琥珀等礦石為原料,經九大傳統工序,最後再高溫熔煉,手工“點丹”,人工篩選,好不容易才湊齊了這麼兩盒雲子。
正如古籍記載的那般,黑如鴉青,白如凝脂,冬暖夏涼,質堅色潤,千年不朽。
再淘來一對清官窯出品的紋飾精美的青花棋罐,搭配上一張太湖石雕刻的石棋盤,便令卿爸爸愛不釋手。
卿媽媽那塊自然更不能落下,夏沫陪她專程去到傳統老字號振興祥那裡,定製了一套高檔的6a級香雲紗旗袍,重工刺繡,手工滾邊,光是刺繡上麵就要花費近三百個工時。
振興祥可是國家級非遺“華式服裝製作技藝”傳承單位,專注高端定製,這套旗袍的製作全部采用了古法工藝,總共需要差不多六十天的時間,聽說可以達到收藏級的要求。
和一般定做衣服不同,這次,光是前期準備就花了小半天。
主要是振興祥方麵需要明確夏沫的需求,這件旗袍是選擇傳統式樣,還是改良式樣,亦或是最近流行的新華式風格。
還得確定旗袍的用途,是婚禮使用,還是商務需求,又或者是日常穿著。
最後還需要了解客戶的體型,這樣可以確定預算和預望工期,也便於後麵溝通適合的款式。
進入定製流程之後就更加繁瑣。
卿媽媽跟設計師深度溝通了兩個多小時,設計師藉此了解客戶的氣質和需求,再給出專業的建議,確定旗袍的領型和袖型,還有開衩高度等細節。
然後是精準量體,測量了二十多項數據,包括胸圍、腰圍、腹圍、臀圍、肩寬、頸圍、袖長等,因為夏沫選擇的是高級定製,所以後期樣衣出來後還要“穿著樣衣量體”,以便更加精準地捕捉動態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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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振興祥會提供數百種麵料的樣本,比如重磅真絲、絲絨、香雲紗、杭羅、杭城織錦緞、古香緞等,讓顧客進行觸感、光澤、紋樣方麵的對比,設計師會根據卿媽媽的膚色和預期的應用場合,推薦最佳的選擇,確定後再封存麵料留樣。
後麵就是製版,出樣衣,確保一人一版,手工繪製紙樣,還會采用“立體剪裁”的方式來製作白坯樣衣,讓客戶試穿,在確認版型和舒適度後,再次修改量體數據。
進行到這一步,基本上就過去了兩到三周。
後麵正式進入了精工製作階段,從裁剪、縫製、盤扣,到刺繡、整燙,全程以純手工為主,大概需要五周左右。
最後就是邀請客戶試穿,再進行兩到三次的試衣微調,確保完美貼合身體的曲線。
在交付的時候,振興祥甚至還會附贈專業的保養手冊和防塵袋。
……
作為杭城人,卿媽媽當然知道振興祥是個什麼樣的存在,所以從選擇麵料之後,就陷入了美好的期待之中,期待著樣衣的出世。
這幾天,夏沫這個毛腳女婿在卿家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卿爸爸卿媽媽對他的稱呼也從一開始的小夏變成了現在的阿墨,招待的夥食更是變著花樣的翻新,龍井蝦仁、蝦爆鱔、叫化童雞、乾炸響鈴、筍乾老鴨煲、魚頭豆腐、西湖蓴菜湯……看得卿巧兒都有點吃味。
卿巧兒私下裡醋意滿滿地對夏沫說:“吾姆媽介是把你當自家人個兒子嘞!日日忖牢要燒啥個好吃個撥你吃,昨日還特為去學燒蟹釀橙,話定規要燒撥你吃個。”
卿媽媽聽到了,不以為意地嗔了女兒一眼,罕見地沒反駁:“毛腳女婿上門,就該讓伊吃落胃!阿墨是湘省佬兒,吃不慣杭幫菜個甜頭?要是不合口味個話,阿姨就少放點糖,杭幫菜也能燒得清淡點個!”
夏沫連連擺手:“合口味的,阿姨做的我都很喜歡吃。”
夏沫想換口味的時候,也會自己掌勺,讓大家嘗嘗新鮮。
他翻出從超市買回來的剁椒、腐乳還有豆豉,精神振奮道:“叔,姨,今中午我來給你們做頓正宗的湘菜嘗嘗!”
卿爸爸坐在陽台的藤椅上,享受著溫暖的陽光,指尖還捏著一顆圍棋子,聞言抬眼笑笑:“哦?湘菜啊?我老早聽說辣得煞癮嘞,今朝就來嘗嘗你介個伢兒的手藝唻!”
卿媽媽湊到廚房門口,看著夏沫從小玻璃壇子裡舀出紅彤彤的剁椒,眉頭先是輕輕地蹙了蹙,軟糯的話裡帶著明顯的擔心:“阿墨啊,你少放點兒辣椒哦,我搭你叔吃不來忒辣的,杭幫菜吃慣的嘞,舌頭都嬌貴煞的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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