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5月27日,一輛軍用卡車疾馳而入,衝進武漢解放軍某醫院的大門。兩名戰士從駕駛室跳下,懷抱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姑娘,疾步衝向急救室。
是車禍?還是其他意外?圍觀的人們心中頓時浮起一片疑雲。
急救室內,標誌危重病人搶救中的紅燈驟然亮起。
姑娘被迅速安置在急救台上。她已陷入休克,雙眼緊閉,慘白的臉因劇痛而扭曲變形……
搶救緊張地進行著:清創、止血、注射急救針劑……十幾分鐘後,她艱難地微睜雙眼,嘴唇輕輕顫動,似乎想說什麼。
主治醫師俯身貼近,隻聽她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字:“我……後悔……”隨後,是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她的頭歪向一側,再也沒有抬起。護士緩緩地用白布單蓋住了她的全身。
急救日誌上留下一行冰冷的記錄:5月27日上午10時,搶救無效死亡。
姑娘的遺體被推入解剖室,市公安局的數名法醫早已等候在此。經鑒定,她的死因是重度顱腦損傷導致的出血性休克。
死者身份很快查明:徐玉娟,19歲,武漢黃陂縣人,隨村建築隊來武漢參與施工。
她為何竟遭此橫禍?這一切,還要從兩天前說起——
1993年5月25日,是玉娟生平第一次領到工資的日子。
她滿心歡喜,打算用這筆錢為自己添置一身新衣——既然來到大城市,說什麼也不能被人看低。傍晚剛吃完飯,她便拉著一位女伴,興高采烈地快步走向百貨商場。
兩人說笑著穿過漢正街附近的一處岔路口。就在這時,一個農村打扮的青年人騎著輛載重自行車朝她們疾衝而來。
車前把掛著一個包袱,後架兩側各懸一隻柳條筐。因車速太快、負載又重,他操控得十分笨拙。
眼見車要撞上,女伴驚叫一聲跑開數米,玉娟卻躲閃不及,被車輪碾過腳麵,連人帶車摔倒在路邊。
騎車的青年叫莊傑,剛滿22歲。這天一早,他和同村人運菜到武漢某農貿市場售賣。
下午賣完菜,他想起次日是奶奶生日,難得進城,該給老人帶點禮物,便去商店用剛賺的錢買了兩斤蛋糕。
天色漸晚,歸家心切的他奮力蹬車。習慣了鄉間小路的他,麵對城市街道的車水馬龍,不禁有些慌張,一遇緊急情況更是手忙腳亂。於是,誰也沒料到的一幕發生了。
就在撞倒玉娟的那一刻,他們誰都不曾意識到,一場悲劇的序幕正緩緩拉開,而主角,正是她與他。
莊傑是個憨厚樸實的農村青年,從未惹過這樣的麻煩。他從地上爬起,一時呆立不知所措。
玉娟的女伴趕忙扶起玉娟,提議道:“快送醫院看看吧!”莊傑這才回過神來,連聲應道:“應該,應該!”他用自行車推著玉娟,一路小跑奔向附近一家醫院。
值班醫生仔細檢查後寬慰道:“彆擔心,隻是肌肉有些紅腫,擦點藥,一兩天就能好。”
莊傑取來藥,又推車將玉娟送回住處。剛安頓她坐下,玉娟便氣呼呼地說:“不行,我腳還疼,得去拍個片子。”
莊傑忙答:“好,那就拍片子。”
玉娟又說:“你去租輛車來。”
“行!”莊傑一口答應。
出租車將她們送往武漢另一家醫院。x光片很快出來,醫生明確告知:腳骨沒有任何問題。
從醫院返回已是晚上十點多。莊傑這才想起該正式道個歉,他誠懇又笨拙地說:“大姐,實在對不住,是我不對……”
話未說完,玉娟就不耐煩地揮手打斷:“彆說這些好聽的,反正我腳還沒好,你不能走。”
“是,我不走。”莊傑低聲應道。
這一夜,他心亂如麻,一夜未眠。一會兒想起奶奶和父母——自己頭一次夜不歸宿,他們不知該多著急;一會兒又懊惱自己闖下大禍。
他在工棚裡呆坐到天明。天亮後,有人提醒他給姑娘買點早餐,他趕緊上街買了兩斤油條,連同給奶奶的蛋糕一並送到玉娟房中。
玉娟再次提出:“彆人說某某骨科醫院看得好,今天還得去查。”
儘管這已是第三次上醫院,莊傑依然滿口答應,又租車前往。檢查結果與前兩次毫無二致。
從醫院出來,實在的莊傑掏出僅剩的十二元錢,請玉娟和陪同者吃了頓飯。他心裡想著:“不管怎樣,是咱撞了人,理虧。現在傷也看了、禮也賠了,總該讓我走了吧。”他卻沒想到,事情遠未結束。
下午,玉娟閉門睡覺。莊傑不敢打擾,隻得焦灼地坐在院裡乾等。儘管歸心似箭,他也隻能一分一秒地熬時間。
直到傍晚建築隊收工,莊傑請來兩位老師傅,一同進房再次賠禮,並提出能否先回家。
玉娟一聽瞪大雙眼:“什麼?撞了人就想溜?沒這麼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