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春節剛過，福建浦城縣的山鄉仍沉浸在節日的餘韻中，寒意未退，田埂上偶有鞭炮碎屑隨風翻飛。
二月二日清晨，天色未明，水北公社雙墩大隊的社員林讚生裹緊舊棉襖，趕著牛群往黃龍山走。
老牛熟路，今日卻一反常態。行至半山腰一處草棚廢墟前，領頭的黃牯突然驚惶拐彎，踏著枯草斜竄出去，任林讚生如何吆喝也不回頭。
他心裡咯噔一下：這草棚是農人躲雨用的，怎會燒成灰燼？過年期間，誰會在山上生火，還如此大意？
他蹲下身，隨手撿了根樹枝往焦黑的灰堆裡撥弄。
幾下之後，竟挑出幾片白森森的碎骨。仔細再看，那骨頭不似獸骨，倒像人骨，邊緣已被燒得發脆。
林讚生心頭一緊，當晚就向大隊彙報了這蹊蹺事。
次日，縣公安局接到了報案。現場位於黃龍山西北坡，海拔七百多米，三麵峰巒疊嶂，鬆濤如海。
民警們在刺骨山風中蹲在霜凍的地上，用篩子細細篩那堆灰燼，先後撿出三百多片碎骨。
最大的不過指節，小的如黃豆，燒得極透。灰堆裡還埋著一隻熔化變形的小玻璃瓶、半截燒焦的鋤頭柄和一個緊鋤柄用的木楔。
法醫初步判斷：這是經高溫焚燒的人骨，程度接近火化爐裡的骨灰。
一波未平，二月八日，同公社洙溪大隊外坑地方又發現一座焚毀的草棚。
灰堆裡同樣檢出百餘碎骨、變形玻璃瓶、鐵票夾和手電筒電珠。
民警組織群眾拉網搜索，在距灰堆八十米樹叢中找到一把鋤頭、一個生鏽手電筒和兩條舊毛巾；五十米外峽穀土坑中，更挖出一具焦黑頭骨與軀乾骨。
省地縣三級公安技術人員彙合勘驗，確認兩處均為殺人焚屍現場。
黃龍山死者為三十歲左右男性；外坑死者年約四十，身高一米六。現場遺留的浙江產毛巾，讓偵查員將目光投向外來人口。
浦城縣委當即成立“2·10”專案組，由縣委副書記掛帥。消息不脛而走，民間傳言四起，山城籠罩在恐怖氛圍中。
就在民警晝夜排查時，三月九日，雙墩大隊社員在石獅尖下開荒，一鋤頭刨出條人腿！
法醫趕來掘出一具裸體男屍，三十歲左右。偵查員在二百米外樹叢找到一雙硫化皮鞋、一雙布鞋和一條毛巾。
三天後，黃碧大隊社員在下凹下土坑發現人骨——專案組再掘出一具被焚男屍，年約二十五，身高一米六五。
法醫檢驗確認兩具屍體的頭顱皆遭鈍器重擊粉碎。
四十天內，方圓十公裡接連出現四具無名屍！村民不敢獨自上山，天黑閉戶。地委領導親臨現場，省地公安局增援，專案組擴至三十二人。
並案偵查全麵展開。洙溪大隊社員陸冬秀反映：去年十二月十六日傍晚，有個自稱縣林化廠工人的高個子男子，向他妻子曹春香借走一把鋤頭未還。
經辨認，外坑現場的鋤頭正是曹家之物！
富嶺公社社員張善圭也記得，十二月有個穿黑燈芯絨青年裝、戴呢帽的高個子，拎著無柄鋤頭來雇她洗沾泥的濕衣。
靖坑大隊葉輝五更指認，同一裝扮男子曾兩次借鋤，還鋤時總帶著濕衣旅行袋，還賣過三十三件衣裳……
借鋤人特征高度一致！專案組判斷：此人極可能是連環凶犯。
與此同時，浙江遂昌縣女子李金鶴前來尋夫。她丈夫何森火去年國慶挑香料油到浦城販賣，十月五日後音訊全無。
城關旅社登記顯示何森火曾住宿，香料廠收購記錄有何的私章蓋章——但收購員辨認照片後搖頭：“賣油人不是他。”何妻也認定收據簽名非丈夫筆跡。
排查中，專案組注意到長期在案發地采鬆脂的浙江民工王傳芳。
群眾反映此人凶狠狡猾，1975年12月後行為反常。水北公社社員餘素芝揭發：王傳芳元旦前後兩次帶沾泥血衣來洗，還展示過多件來曆不明的衣物手表。
三月二十五日夜，民警在浙江雲和縣王宅大隊將剛回家的王傳芳抓獲，搜出衣物手表等可疑物品一百二十六件。
突破從何森火案開始。專案組請來何妻李金鶴，她一眼從物證中認出丈夫衣物——月白滌確良襯衣口袋有她親手縫補的痕跡，藍卡嘰褲腰襯布與她的同源，塑料鞋右鞋帶斑跡如舊。她當場痛哭失聲。
預審室內，王傳芳起初裝傻抵賴。民警緊盯其1975年10月5日至8日行蹤——正是何森火失蹤時段。
王傳芳精神漸潰，於四月八日供認：那日在工農兵食堂偶遇何森火，謊稱靖坑有香料資源，誘其入山後用柴棍猛擊其後腦，劫財埋屍。
次日雇人洗淨血衣變賣，又騙小青年持何森火私章售油得款334.4元。
按供詞，專案組在靖坑竹子坑掘出何森火遺骸。
缺口既開，外查組奔赴閩浙贛三省二十七縣，獲取王傳芳殺害吳火貴、吳光亮等五人的新罪證。
王傳芳陸續交代共害八命，但黃龍山、石獅尖下兩具最早發現的屍源仍未明。
建陽縣反饋：浙江泰順采脂工陳誌信原名翁學蘭）1975年12月攜款返鄉後失蹤。家屬辨認衣物，確認黃龍山死者正是翁學蘭。
最後謎底落在石獅尖下無名屍。王傳芳含糊供稱“福安人，姓周”。專案組查遍福安無果，後從雙墩社員處得知曾替王傳芳買過去建甌的車票。
民警從王家搜出車票及23鑽粗碼表，再審王傳芳，其供出曾用“範德林”證明與“王仁表”同住浦城旅社。
浙江慶元的範德林證實此事。專案組順藤摸瓜至柘榮縣英山公社，得知王社大隊王盛苗外出務工多年未歸，1974年外出時所用化名正是“王仁表”！
與王盛苗同在建陽磚瓦場做工的王盛孝，辨認出現場遺留的鞋襪、毛巾及23鑽手表皆屬王盛苗。
1976年10月26日，殺害八條人命的惡魔王傳芳被押赴刑場。山風凜冽，吹不動他腳鐐的沉重聲響，也吹不散縈繞在閩北深山的血腥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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