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五月二十日,星期天,清晨六點。福州市倉山區上渡街道望耕裡,一片周末清晨的寧靜被一陣淒厲的哭聲劃破。
“快來人啊!我家善榮不知怎麼死了!”
十八號二樓居民俞某某癱坐在樓梯轉角,麵無血色,聲音因極度恐懼而變形。聞聲趕來的鄰居衝進二樓南側的臥室,隻見男主人林善榮直接挺地仰臥在雙人床上,身上半蓋著棉被,頭顱無力地歪向一側,脖頸和下嘴唇上帶著幾道令人費解的條狀傷痕。更令人心悸的是,他年幼的女兒仍呼吸均勻地睡在父親已然僵硬的屍體旁,對剛剛發生的慘劇一無所知。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違和感——屋內陳設整齊,仿佛昨夜一切如常。然而,床上那具逐漸冰冷的軀體,無聲地宣告著這裡發生了一起非同尋常的命案。
一、現場疑雲
接到派出所報告的福州市公安局與倉山區分局刑警火速趕到,立刻對現場進行了封鎖和細致勘查。
望耕裡十八號是一棟老舊的磚木結構雙層小樓。樓下住著兩戶人家,一戶案發當日全家外出,鐵鎖把門;另一戶則聲稱昨夜反鎖房門入睡,未曾聽聞任何異響。通往二樓的樓梯門鎖完好,並無撬壓痕跡,這暗示凶手可能是和平進入,或者擁有鑰匙。
樓上,是死者林善榮一家居住的空間,共有七個房間,顯得頗為寬敞,但多數堆滿雜物,生活氣息主要集中在一南一北兩間臥室以及中間的客廳兼飯廳。南臥室是案發現場,林善榮陳屍於此;北臥室則住著他的妻子俞某某和兒子。
初步勘察,室內物品擺放井然有序,桌椅、衣櫃、日用雜物皆在原位,沒有任何搏鬥、掙紮或翻動的跡象。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推論:死者是在毫無防備的熟睡中,被瞬間奪去了生命。
當法醫小心翼翼地掀開覆蓋在林善榮身上的棉被時,真正的死因露出了猙獰的馬腳。死者的左小腿以及右腳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上,赫然呈現出一圈圈焦黑色的條狀灼傷痕跡。這些傷痕絕非尋常,部分深及趾骨,周圍皮膚組織呈現出典型的電流斑特征——焦黃、炭化,邊緣伴有充血帶。經驗豐富的法醫當即判斷:“這是電擊傷,而且是多次電擊所致。”
隨後的屍體解剖證實了這一判斷。在顯微鏡下,從傷痕處提取的微量物質呈現出“紋線狀”花紋,並附著有極微量的綠色膠狀物和金屬顆粒。化驗分析確認,這些成分來自合股電線和其外包的絕緣膠皮。結合屍斑、屍僵及屍溫情況,法醫精確推斷出林善榮的死亡時間在5月20日淩晨1時左右,直接死因為電流通過身體導致心臟瞬間麻痹驟停。
現場並未發現作案使用的電線,凶手顯然在事後冷靜地將其帶離。然而,正是這些殘留的、幾乎不可見的微量物證,成為了揭開真相的第一把鑰匙。福州市公安局當即決定,由市局刑警大隊與倉山分局刑警隊聯合成立“5.20入室凶殺案”專案組,全力展開偵破。
二、人海尋凶
專案組初步勾勒出凶手的畫像:第一,與死者相熟,了解其家庭情況、居住格局和作息規律;第二,具備相當的電工知識,能熟練操作電線實施電擊。
調查首先圍繞死者林善榮展開。這位時年四十歲的福州市第二化工廠工人,在同事和鄰居口中是出了名的老實人,性格溫和,與世無爭,幾乎從未與人結怨。他的社會關係簡單清晰,排查未發現明顯的利害衝突。
然而,對其妻子俞某某的調查卻反饋出不同信息。多方反映顯示,俞某某在生活作風上存在一些問題。更讓警方心生疑竇的是,在整個報案和現場勘查過程中,俞某某雖然表現得驚愕悲慟,卻從未主動追問丈夫的死因。尤其當法醫詢問其丈夫腿腳上的傷痕時,她竟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稱那是“以前被柏油燙傷的”。
這個回答與眼前鮮明的電擊傷明顯不符。俞某某的嫌疑驟然上升。警方推測,她可能因情感糾葛與人合謀,由她作為內應,由具備電工知識的同夥動手。
但深入的調查又呈現了矛盾的一麵。無論是林善榮的親友還是俞某某的娘家人,都普遍反映這對夫妻平日感情融洽,雖在去年七月因俞某某的作風問題發生過激烈爭吵,但此後已然和好。案發當晚,夫妻二人還一同帶著孩子去看電影,回家時與樓下鄰居有說有笑,情緒正常。次日清晨俞某某發現丈夫死亡時的驚愕與崩潰,在多位目擊者看來,也不似作偽。
關於“柏油燙傷”的解釋,俞某某後來澄清,當時自己精神恍惚,誤以為警方在詢問去年丈夫左腿左腳確實曾被柏油燙傷的舊事,並非有意說謊。警方調閱病曆記錄,證實了此事,由此暫時排除了俞某某的直接作案嫌疑。
儘管如此,專案組並未放鬆對其社會關係的梳理。很快,三個與俞某某曾保持曖昧關係的男子浮出水麵,其中兩人是電工,另一人雖非職業電工,但也懂得電工知識,此人綽號“南洋仔”,在案發前幾天還曾出現在林家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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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方耐心的勸導和教育下,俞某某終於坦白了一段過往。她承認與“南洋仔”曾有過一段婚外情,去年七月被丈夫發現後,深感愧疚,決心斷絕關係。然而,“南洋仔”卻不願放手,在此後長達半年的時間裡,持續對她進行糾纏。
俞某某還提供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大約在1978年年底,丈夫林善榮的一串家門鑰匙不翼而飛,她高度懷疑是“南洋仔”偷走了。那串鑰匙中,正包含能夠打開公共樓梯門的那一把。自此之後,時常出現樓梯門明明已鎖,“南洋仔”卻能悄然上樓的情況。有一次,俞某某試圖將他反鎖在樓上並去找丈夫回來處理,但待他們返回時,樓梯門已被打開,“南洋仔”早已不見蹤影。
三、鑰匙與火花
所有的疑點,此刻都聚焦到了“南洋仔”身上。專案組立即調整偵查方向,集中力量對“南洋仔”展開全麵調查。
“南洋仔”,真名林鴻祥,二十六歲,流氓習氣深厚,曾有因猥褻婦女被公安機關收容處理的案底。調查證實,他確實懂得電工知識,甚至曾為俞某某家更換過電線,對林家內部的電路布局和房間陳設了如指掌。
一條關鍵信息接踵而至。林鴻祥的一位初中同學向警方反映,就在5月19日案發當晚,林鴻祥曾突然登門,看似隨意地詢問了幾個古怪的問題:“人被電打了之後會不會叫出聲?皮膚會不會變黑?”這種超出常理的探詢,無疑暴露了他內心的籌劃與不安。
與此同時,一路偵查員巧妙布局,借由上渡派出所例行消防檢查的名義,進入林鴻祥家中。在仔細檢查過程中,於其廚房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一串鑰匙。經俞某某秘密辨認,這串鑰匙正是林家失蹤已久的那一串!
證據鏈條正在迅速閉合。5月22日,專案組果斷決定,依法傳訊林鴻祥。
在審訊室裡,麵對警方出示的一件件紮實證據——丟失的鑰匙、反常的詢問、以及他與俞某某的特殊關係和對林家的熟悉程度——林鴻祥的心理防線迅速崩潰,如實供述了其用電線殺害林善榮的全過程。
四、罪惡的終結
據林鴻祥交代,自1978年3月起,他便與俞某某發展了不正當關係。奸情敗露後,俞某某的日漸疏遠和最終決絕,讓他因愛生恨,偏執地認為一切都是林善榮在背後阻撓。占有欲和扭曲的自尊心最終演變成了瘋狂的殺意。他認為,隻要林善榮消失,俞某某便會重新投入他的懷抱。
1978年10月,他趁林善榮出差之機,在糾纏俞某某之後,偷偷拿走了林善榮的那串鑰匙。這串鑰匙,成了他日後自由出入林家的“通行證”。
5月19日晚8時許,殺心已定的林鴻祥懷揣偷來的鑰匙,攜帶一條長約五米的綠色膠皮電線,悄然潛往望耕裡十八號。他用鑰匙輕鬆打開樓梯門,像幽靈一樣摸上二樓,進入了林善榮熟睡的南臥室。
黑暗中,他清晰地聽到林善榮和其女兒平穩的呼吸聲。他冷靜地擰下床頭燈的電燈泡,然後拆開一個插頭的膠木蓋,將帶來的電線剪成兩段,分彆接在插頭的兩極上。準備工作就緒後,他將一根電線的末端,輕輕地纏繞在林善榮裸露在被子外的左小腿上。然後,他手持另一根電線的末端,用棉被角包裹住,猛地壓向林善榮的麵部口鼻處……
就在他拉動床頭開關線接通電源的瞬間,電流沿著電線迅猛竄過人體。黑暗中爆發出輕微的“呲啪”火花聲,林善榮的身體在睡眠中經曆了一陣無法察覺的劇烈抽搐,心臟隨之停止跳動。整個過程短暫而寂靜,甚至沒有驚醒近在咫尺的孩子。
為確保林善榮必死無疑,林鴻祥在斷電後,又將纏繞在左小腿的電線解下,改纏在死者的右腳趾上,並將另一根線頭觸及其下唇,再次通電。確認林善榮已無任何生命體征後,他冷靜地拆卸電線,重新擰好燈泡,恢複現場原狀,關好樓梯門,趁著夜色掩護,消失在空曠的街道上。
他自以為設計了一場天衣無縫的“意外”,卻在警方縝密的偵查下,在案發僅僅五十二小時後,便徹底現形。
這起利用專業知識、精心策劃的入室電擊殺人案,最終以凶手林鴻祥被福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判處並執行死刑而告終。一段畸形的欲望,一次偏執的糾纏,最終以兩條生命的毀滅,畫上了沉重的句號,也給那個初夏的福州倉山,留下了一段令人深思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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