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春,潼關縣桐峪派出所的燈光刺破夜幕。當民警押著那個腳戴重鐐的瘦削老漢走過走廊時,鐵鏈撞擊地麵的聲響在寂靜的樓道裡格外刺耳。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老人,竟是背負三條人命的逃犯,在秦嶺深處像野人般蟄伏了整整十五年。
“抓住他比逮野豬還難。”周至縣公安局刑警趙雲鶴望著審訊室裡的謝明娃感慨。十幾分鐘前,這個五十歲的逃犯拖著二十斤重的腳鐐,在平坦的水泥地上走得踉踉蹌蹌,鏽跡斑斑的鐐環磨得腳踝發紅。可就是這雙看似無力的腿,曾在秦嶺的懸崖峭壁上如履平地,讓追捕他的年輕刑警們望山興歎。
1995年深秋的秦嶺,層林儘染的血色中,謝明娃第一次扣動了土槍的扳機。
那天晌午,他蹲在海拔兩千多米的山洞口,望著蜿蜒的山路出神。八歲的兒子“小娃”下山買糧已有四天,至今音訊全無。窩棚裡最後半袋玉米麵已經見底,鐵鍋生了層紅鏽。
“定是出事了。”謝明娃啐了口唾沫,抓起采藥的鋤頭往山下趕。
在山腳金牛坪村的雜貨店旁,他找到了蜷縮在樹下的兒子。孩子衣服被撕扯得稀爛,臉上掛著淚痕:“錢被鎮巴來的伐木工騙走了,他們圍著我要錢......”
謝明娃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找到那幾個正在砍杉木的工人,三兩句話不對付,拳頭就砸在了對方臉上。可雙拳難敵四手,七八個壯漢反撲過來,木棍像雨點般落在他背上。
“賠醫藥費!要不卸你一條腿!”工頭踩著他的脖子吼道。
謝明娃連滾帶爬逃回山上,從草席下摸出那杆用舊自行車換來的土槍。槍管上的鐵鏽被抹得鋥亮,黑火藥的刺鼻氣味讓他打了個噴嚏。
“轟——”
一聲巨響驚飛了林間的山雀。姓鄧的工人應聲倒地,胸口綻開碗大的血花。其餘人作鳥獸散。
“是他們逼我的......”謝明娃喃喃自語,扯過兒子就往深山跑。棉被、鐵鍋、半袋豬苓藥材胡亂塞進編織袋,父子倆一口氣狂奔五十裡,直到月光照進一個滲水的岩洞。
那一夜,謝明娃用木棍支起塑料布擋雨,聽著洞頂“滴答”的水聲難以入眠。八歲的兒子在夢中抽搐,而他不知道,這場逃亡將持續十五年。
秦嶺的原始森林像一張巨大的網。謝明娃帶著兒子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山脊線上輾轉,每隔兩三個月就要更換洞穴。
“選山洞要看三樣:附近要有藥材,洞口要隱蔽,還得有退路。”謝明娃用藤條在懸崖間編織繩梯,最長的藤索能垂降三十米。有次刑警追到洞口,眼看他抓著藤條蕩過深澗,身影消失在對麵峭壁的杜鵑林中。
深山的冬天最難熬。2000年臘月二十八,大雪封山。謝明娃父子蜷縮在岩縫裡,聽著遠處村莊的鞭炮聲,餓得前胸貼後背。
晚上八點,他們敲開了山中小店老板沈茂武的家門。
“住一晚,買點米麵。”謝明娃從貼身衣袋裡摸出皺巴巴的紙幣。
七十歲的沈老漢一邊稱米,一邊似笑非笑:“聽說公安還在找你?”
這句話像針紮進謝明娃心裡。躺在暖炕上,他想起這些年給沈家白乾的體力活,想起總比彆家貴的豬肉價錢,越想越憋屈。
淩晨三點,他拎起灶房的斧頭。
血光飛濺中,老兩口在睡夢裡斷了氣。
“打死一個是死,兩個也是死。”謝明娃從老人身上搜出八十塊錢,叫醒兒子踏雪逃亡。十七歲的少年看著門後的屍體,腿軟得邁不開步。
兒子是謝明娃唯一的軟肋。在靈寶金礦打工時,他偷偷給兒子買了小學課本。山洞裡的煤油燈下,他指著“山”“水”這樣的漢字教孩子認字。一本《新華字典》被翻得起了毛邊。
可野人的生活終究困不住長大的少年。2004年秋天,十七歲的“小娃”在與父親大吵後下山,再也沒有回來。
謝明娃開始配手機,號碼五年不敢換。有次信號突然中斷,他冒險跑到三十裡外的鎮上交話費,就怕錯過兒子的電話。
2010年4月28日,潼關金礦的工棚外突然警燈閃爍。謝明娃本能地想跑,卻聽見民警喊要查身份證。
他愣在原地,想起這些年的山洞、野蘑菇、還有失散的兒子。
“不跑了。”他喃喃道,轉身走向派出所。
在周至縣看守所,刑警連夜突審。當問到沈茂武命案時,謝明娃突然抬頭:“能找到我兒子嗎?我想告訴他,彆學他爹。”
窗外曙光微露,這個在秦嶺當了十五年“野人”的逃犯,終於結束了亡命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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