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那個春寒料峭的深夜,廣西來賓市的街道上行人稀少。
淩晨一點許,一輛租來的黑色轎車靜靜停在某高檔小區外的陰影裡。車內坐著三個男人,煙頭的紅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滅。
坐在駕駛座上的韋樹峰掐滅第五支煙,眼睛死死盯著小區三棟的單元門。
這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在來賓市衛生健康委員會擔任主任科員已有八年。
副駕駛上的李建強不停搓著手,後排的王誌剛則反複檢查著後備箱裡的“裝備”——手銬、麻繩、鐵鏈,還有兩卷厚厚的膠帶。
“第三天了。”李建強壓低聲音說,“再不來,這租車錢都夠嗆。”
韋樹峰沒吭聲。他知道今晚必須得手——59歲的來賓市人民醫院院長周芳,每個周末都會去郊區看望老母親,深夜才獨自返回。前兩晚他們撲了空,但情報不會錯。
淩晨一點四十分,一道瘦削的身影出現在小區入口。昏黃的路燈下,周芳提著公文包,腳步有些蹣跚。他剛結束一場應酬,酒意未散。
“來了。”韋樹峰的聲音冷得像冰。
三人迅速下車,借著綠化帶的掩護靠近。周芳正低頭掏鑰匙,單元門的感應燈突然滅了——王誌剛提前剪斷了線路。就在這一片漆黑中,一個麻袋猛地套住了周芳的頭。
“唔——”周芳的驚呼被一隻粗壯的手捂了回去。
“紀委辦案!老實點!”韋樹峰厲聲喝道,聲音裡透著官腔的威嚴。
周芳渾身一僵,竟真的停止了掙紮。三人趁機架起他,連拖帶拽塞進後備箱。整個過程不到三十秒,小區恢複死寂,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山洞裡的“審訊”
車子在盤山公路上疾馳一個多小時,最終停在城北二十公裡外一處廢棄采石場。這裡山洞密布,人跡罕至。
山洞深處,周芳被鐵鏈吊在岩壁上,雙腳勉強夠著地麵。麻袋取下時,他看見三個戴著口罩、身著深色夾克的男人,眼前的手電筒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周芳同誌。”韋樹峰搬了塊石頭坐下,語氣嚴肅,“我們是自治區紀委專案組的。接到群眾舉報,你在擔任院長期間存在嚴重違紀問題。現在給你坦白從寬的機會。”
周芳的酒全醒了,冷汗浸透了襯衫。他聲音發抖:“領導,我……我一直遵紀守法……”
“啪!”鞭子抽在岩壁上,碎石飛濺。
李建強舉著從五金店買的皮鞭,惡狠狠道:“64排ct機怎麼回事?500萬的設備你1500萬采購,當紀委是傻子?”
這句話擊中了周芳最脆弱的神經。他雙腿發軟,鐵鏈嘩啦作響。作為醫療係統的人,他太清楚紀委辦案的流程——如果沒有確鑿證據,不會直接點出具體設備。
“我……我交代……”周芳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裡,這個掌管三甲醫院多年的正處級乾部,像個犯錯的小學生般哆哆嗦嗦交代問題。
他在王誌剛遞來的筆記本上寫下了三頁認罪材料,詳細供述了收受醫療器械商賄賂、在設備采購中收取回扣等事實。
特彆提到了一輛價值四十餘萬元的越野車——那是商人陳某為感謝他在采購血液透析機項目中提供的“幫助”而贈送的。
寫完後,韋樹峰還要求他出具了一份書麵證明:“本人周芳自願交代違紀問題,所述內容屬實。”並按下手印。
“暫時就這些。”韋樹峰收起材料,話鋒一轉,“但你的問題嚴重,需要繳納保證金。10萬塊,現在就要。”
周芳愣住了:“我……我沒帶那麼多現金……”
“打電話借。”韋樹峰把他的手機遞過來,“彆耍花樣,我們知道你家人住哪兒。”
淩晨四點,周芳顫抖著撥通了醫院總務科科長趙明遠的電話——這是他最信任的下屬之一。
“老趙,我……我有點急事,需要十萬塊錢。對,現在就要……彆問那麼多,送到城北高速路口,有人會取。”周芳的聲音帶著哭腔。
五點鐘,李建強取回裝滿現金的背包。三人清點完畢,將周芳扔在郊區一條荒僻的路邊,駕車揚長而去。
綁架案與舉報信
死裡逃生的周芳沒有回家。他在路邊攔了輛早班的土,直接去了市公安局。清晨六點半,刑偵支隊值班民警張衛國接待了這個驚魂未定的院長。
“他們說是紀委的……可我越想越不對勁……”周芳語無倫次地講述著,“真紀委怎麼會用綁架的手段?怎麼會要贖金?”
張衛國做筆錄的手停頓了一下。他從事刑偵工作十五年,頭一回聽說冒充紀委綁架的案子。更蹊蹺的是,受害人竟然是個醫院院長。
“他們知道ct機的事。”周芳突然抓住張衛國的手,“他們肯定調查過我!不然怎麼會知道具體設備?”
這句話讓案件性質變得複雜。警方立即成立專案組,調取小區及沿途監控。租車行的記錄、手機基站定位、取款人的體貌特征……現代刑偵技術很快鎖定了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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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韋樹峰在自家小區門口被逮捕。警察衝進他家時,這個曾經的衛健委乾部正悠閒地喝著早茶。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反抗,反而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文件袋。
“我要舉報。”韋樹峰平靜地說,“周芳受賄,證據都在這裡麵。”
文件袋裡正是周芳在山洞裡寫下的認罪材料,還有那輛越野車的購車發票複印件——這是韋樹峰事前通過私人關係從車管所調取的。
案件發生了戲劇性轉折。綁架案嫌疑人成了舉報人,而受害人卻可能涉嫌嚴重職務犯罪。市公安局立即將材料移交給來賓市紀委監委。
真紀委介入
2017年3月,來賓市紀委監委第三審查調查室的燈光常常亮到深夜。主任林國棟麵對周芳案的兩份材料皺緊了眉頭:一份是綁架案筆錄,一份是韋樹峰提交的“認罪書”。
“去查那輛越野車。”林國棟對調查員說,“如果是真的,這案子就大了。”
調查組首先找到了汽車銷售記錄。購車人確實是醫療器械商人陳啟華,但車輛登記在周芳兒子周曉斌名下。
麵對調查人員,陳啟華起初咬定是“借給朋友開”,但當銀行流水顯示他曾在購車前後收到數筆來自醫院的對公轉賬時,防線崩潰了。
“是回扣……”陳啟華癱在椅子上,“醫療設備采購,不給回扣根本中不了標。周院長要20,副院長要10,科室主任也要打點……這都是行規。”
更大的突破來自對周芳財產的調查。當調查人員依法搜查周芳的三處房產時,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在主臥的暗格裡,整齊碼放著286瓶茅台、157瓶五糧液,最早的生產日期是1998年。
書房的夾牆內藏有34塊名表,其中一塊百達翡麗的發票金額達28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