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在騶吾的推動下,無聲地滑行在源初之海那深邃的湛藍之中。四周是絕對的寂靜,隻有星源母種在歐衛懷裡持續散發著柔和而堅定的翠綠光暈,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清晰地指向一個未知的遠方。翠光流轉,映照著甲板上幾張表情各異的臉。
“紫霄師叔!開路!您倒是開啊!”熊雲蘿看著前方那無垠的、仿佛凝固的藍色水晶,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抱著巨斧、一臉“俺時刻準備著”表情的紫霄真人,栗色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俏皮地晃了晃。
紫霄真人正挺著他那身虯結的肌肉,巨斧斜指前方,擺出一個自認為威風凜凜的“開山”姿勢,聞言一愣,甕聲甕氣道:“開…開啥路?這…這前頭連個土坷垃都沒有,全是水…呃,源海!俺這斧頭劈空氣啊?”他左右看了看,那純粹的湛藍連一絲漣漪都沒有,讓他一身蠻力無處發泄,憋得光頭都似乎更亮了幾分。肩頭的焚山犀也茫然地打了個響鼻,噴出幾點可憐的火星,瞬間湮滅在源海幽藍的背景裡。
“噗…”花解語掩口輕笑,眼波流轉,“雲蘿姐姐,紫霄師叔的斧頭,怕是要等有形之物出現才能顯威呢。這源海無涯,空寂浩渺,有力也無處使呀。”
雪靈兒抱著歐衛,清冷的眸子也掃過前方,淡淡道:“源海無垠,空間穩固遠超外界。若無目標,強攻徒耗靈力。”她懷裡的歐衛正興致勃勃地用小手戳著星源母種散發出的翠綠光暈,小嘴裡還模仿著剛才騶吾的吼聲:“嗷嗚~大貓貓~嗷嗚~”完全沒在意開不開路的問題。
“咳咳…”清風子祖師撚著胡子,努力維持著“智囊”的派頭,湊到艦首附近,對著玄青那深不可測的背影恭敬道:“前輩,母種雖有指引,然源海茫茫,方向雖明,距離幾何?環境如何?是否暗藏凶險?老朽觀此源海之水…呃,源海介質,看似平靜,實則內蘊無窮玄奧,空間法則隱晦難明,恐有‘咫尺天涯’或‘天涯咫尺’之詭變!我等盲目前行,萬一陷入空間迷宮或遭遇未知法則陷阱…”他越說越覺得有理,老臉上又浮現出憂色,“不若…不若由老朽略施小術,以《逍遙遊》推演之法,探探前路虛實,也好早做準備?”他眼巴巴地看著玄青,手指間已經掐起了一個玄奧的印訣,躍躍欲試。被玄青和騶吾連番震撼後,他急需找回一點“存在感”。
艦首星輝之中,玄青墨袍沉靜,仿佛與這片亙古的源海融為一體。對於清風子的提議,他甚至連一絲回應的波動都沒有,隻是那低沉平緩的聲音,如同亙古不變的法則,在眾人神魂中直接響起:
“源海無距,心念即達。”
“妄動推演,擾動本源,反招禍端。”
“靜心體悟,自有分曉。”
“呃…”清風子祖師掐著印訣的手指僵在半空,臉上的恭敬瞬間凝固,如同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妄動推演?擾動本源?招禍端?這…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他訕訕地收回手,撚著胡子掩飾尷尬,心裡嘀咕:靜心體悟?體悟啥?體悟這藍得讓人心慌的水嗎?他偷眼看了看玄青的背影,又看了看旁邊威風凜凜的騶吾,最終還是把滿腹的“高見”咽了回去,默默退到甲板邊緣,對著那流動的湛藍開始“靜心體悟”…隻是那眼神,怎麼看都像是在研究這“水”能不能喝。
“哈哈哈!”紫霄真人倒是心寬,聽了玄青的話,大喇喇地把巨斧往甲板上一杵,發出沉悶的聲響,“聽見沒!老前輩說了,靜心!體悟!俺老紫最會體悟了!”他一屁股坐在甲板上,背靠著斧柄,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自己厚實的肚皮,“嗯…體悟到了!這源海…挺涼快!就是有點餓!清風子老哥,你帶的辟穀丹還有沒?分俺兩顆墊墊!”他扭頭朝著正在“體悟”源海的清風子喊道。
清風子正對著藍光發愁,聞言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小玉瓶丟過去:“吃吃吃!就知道吃!源海無涯,危機四伏,你當是來郊遊野炊的?”語氣裡充滿了對“莽夫”的鄙夷和對自身“智慧”被無視的怨念。
紫霄真人也不惱,接過玉瓶倒出兩顆丹藥,像嚼糖豆似的丟進嘴裡,含糊不清道:“吃飽了才有力氣打爛泥鰍嘛!對吧,焚山?”他拍了拍肩頭同樣眼巴巴看著玉瓶的焚山犀。焚山犀委屈地低吼一聲,似乎在說“俺也想吃”。
熊雲蘿看著這倆活寶,栗色馬尾辮甩了甩,注意力又回到了歐衛身上。小家夥被雪靈兒抱著,正百無聊賴地玩著自己的小胖手,大眼睛偶爾好奇地瞟一眼外麵一成不變的藍色。熊雲蘿眼珠一轉,湊到歐衛麵前,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衛衛,想不想看姐姐給你變個大戲法?”
“戲法?”歐衛立刻被吸引了,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熊雲蘿,“想看!蘿蘿姐姐變!”
雪靈兒和花解語也好奇地看向熊雲蘿。
隻見熊雲蘿深吸一口氣,雙手飛快地在身前結出一個複雜而充滿野性氣息的獸印!她手腕上的獸骨手鏈爆發出蒙蒙血光,一股源自萬獸穀嫡傳的馭獸靈力波動擴散開來。
“萬獸穀秘傳·心念通靈!出來吧!我的夥伴!”熊雲蘿嬌叱一聲,指尖血光猛地指向星槎外的源海!
甲板上瞬間安靜下來。清風子也停止了“體悟”,紫霄停止了咀嚼,連雪靈兒和花解語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熊雲蘿能在源海召喚出什麼神奇的生物。
一息…兩息…三息…
源海湛藍依舊,平靜無波。彆說神奇生物,連個水泡都沒冒出來。
熊雲蘿臉上的自信笑容漸漸凝固。
“呃…再來!血脈共鳴!聆聽召喚!”她不信邪,再次結印,這次額頭都沁出了細汗,血光更盛!
源海:……
“奇怪…難道是手印錯了?”熊雲蘿撓了撓頭,栗色馬尾辮都透著一股困惑,不死心地又換了個更複雜的印訣,“萬獸聽令!以血為引!速速現身!”
源海依然保持著它亙古的沉默和湛藍。
歐衛等得小嘴都撅了起來:“蘿蘿姐姐…戲法呢?”
熊雲蘿尷尬地放下手,獸骨手鏈的光芒也黯淡下去,她乾笑兩聲:“嘿嘿…這個…這個源海好像信號不好…靈獸們可能迷路了…”她看著歐衛失望的小臉,趕緊補救,“沒事沒事!等出去了,姐姐給你召喚一百頭大老虎玩騎老虎!”
“噗哈哈哈!”紫霄真人第一個忍不住,拍著大腿狂笑起來,光頭亂顫,“信號不好?迷路了?雲蘿丫頭,你這戲法變得…把俺老紫都逗樂了!哈哈哈!源海裡的靈獸怕不是都被你這召喚嚇得鑽回娘胎裡了!”焚山犀也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像是在憋笑。
清風子祖師撚著胡子,搖頭晃腦地“體悟”道:“源初之地,法則迥異,尋常馭獸之法,隔界如隔天塹,不通,不通也。”語氣裡帶著一絲“老夫早有預料”的矜持。
花解語也忍俊不禁,柔聲道:“雲蘿姐姐,這源海生靈,或許與我們熟知的靈獸大不相同呢。”
雪靈兒嘴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清冷的眸子裡也掠過一絲笑意,輕輕捏了捏歐衛的小手:“衛衛乖,等到了有陸地的地方,讓雲蘿姐姐再變。”
熊雲蘿鬨了個大紅臉,對著紫霄真人揮了揮小拳頭:“笑什麼笑!有本事你劈個浪花出來看看!”隨即又對著清風子做了個鬼臉,“不通就不通!哼!”然後趕緊哄歐衛,“衛衛彆急,姐姐下次一定變個厲害的!”
就在這小小的鬨劇帶來的輕鬆氣氛尚未散去之時——
嗡!
一直安靜散發著指引翠光的星源母種,光芒驟然變得急促、閃爍起來!如同心臟在加速跳動!一股強烈的、帶著警告意味的悸動,瞬間席卷了抱著歐衛的雪靈兒,以及旁邊的熊雲蘿和花解語!
“嗯?”雪靈兒臉色微變,周身寒氣本能地提升。歐衛也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小臉上的笑容消失,好奇地看著懷裡閃爍的母種。
“怎麼了?小種子抽風了?”熊雲蘿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周,手腕上的獸骨手鏈再次亮起微光。
花解語手中的七彩花苞也光華流轉,一層薄薄的七彩護罩瞬間展開。
艦首的玄青,那沉靜如淵的身影似乎微微凝實了一瞬。一直閉目假寐(或者說根本不需要睜眼)的騶吾,巨大的頭顱也猛地抬起,覆蓋星辰秘銀鱗甲的身軀上,星輝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低沉的咆哮在喉嚨裡滾動,那雙星雲巨眸銳利地掃視著前方看似平靜的湛藍。
“小心!”清風子祖師也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尋常的悸動,尖聲提醒,老臉瞬間煞白,下意識地就想往紫霄真人身後躲。
紫霄真人早已抄起巨斧,光頭鋥亮,甕聲吼道:“哪呢?!爛泥鰍又來了?還是彆的啥玩意兒?出來跟俺老紫過兩招!”他瞪大眼睛,試圖從那片純粹的藍色裡找出點不一樣的東西。
然而,肉眼所見,依舊是無垠的湛藍,平靜得令人窒息。
但感覺,卻完全不同了!
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吸力”悄然彌漫開來。這吸力並非作用於肉身,而是…作用於靈力!作用於神魂!
雪靈兒立刻感覺到,自己體內精純的冰魄靈力,如同開閘的洪水,不受控製地絲絲縷縷向外逸散,速度雖然不算快,但持續不斷,且無法阻止!她臉色微變,立刻全力運轉心法壓製,也隻能稍稍減緩流失的速度。
“我的靈力!在…在流失!”花解語溫婉的容顏上也露出驚容,她手中的七彩花苞光華明顯黯淡了一絲,維持護罩所需的靈力消耗陡然增大。
“見鬼!俺的氣血之力怎麼有點提不上勁的感覺?”紫霄真人撓了撓光頭,感覺體內那澎湃的蠻力似乎被蒙上了一層無形的枷鎖,運轉起來滯澀了不少。肩頭的焚山犀更是萎靡地趴了下來,身上的火焰靈光黯淡到了極點。
“啊!我的萬獸靈力!”熊雲蘿驚呼,她手腕上的獸骨手鏈光芒迅速暗淡下去,仿佛被抽乾了力量。
最不堪的是清風子祖師!他修為雖高,但一身靈力駁雜,根基遠不如幾位年輕天驕紮實。此刻他隻覺得渾身靈力如同決堤般狂瀉而出,原本還算飽滿的護體靈光瞬間變得稀薄透明,老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像是瞬間被抽走了幾十年壽元!“救…救命!玄青前輩!這…這是噬靈絕域!古籍有載!吞噬靈力…磨滅神魂…十死無生啊!”他驚恐地尖叫著,再也顧不得什麼儀態,連滾帶爬地就想撲向玄青腳邊尋求庇護,卻被一層無形的力量柔和地擋在了艦首星輝之外。
就連抱著歐衛的雪靈兒,也感到一陣陣輕微的頭暈目眩,那是神魂之力被絲絲抽離的感覺!懷裡的歐衛似乎也有些不舒服,小眉頭微微蹙起,小手緊緊抓住雪靈兒的衣襟,小臉有些發白,奶聲奶氣地嘟囔:“靈兒姐姐…困困…暈暈…”
“衛衛!”雪靈兒心疼不已,立刻將一股精純的冰魄靈力渡入歐衛體內,試圖護住他。然而靈力一進入歐衛身體,流失的速度反而更快!仿佛歐衛純淨的體質成了這噬靈之力的絕佳導體!
嗡!嗡!嗡!
星源母種的翠光閃爍得更加急促,警告的意味前所未有的強烈!
“該死!這鬼地方在吸我們的力量!”熊雲蘿又急又怒,試圖運轉家傳秘法鎖住靈力,卻收效甚微。
“玄青前輩!”花解語焦急地看向艦首。
紫霄真人嘗試揮舞巨斧,斧風帶起的靈力波動剛離體,就被那無形的力量瞬間吸走、湮滅,如同泥牛入海。“他奶奶的!有種出來單挑!偷偷摸摸吸人靈力算什麼本事!”他氣得哇哇大叫,卻無可奈何。
就在眾人靈力加速流失、心神動蕩之際,一股極其微弱、如同無數細碎泡沫破裂的“咕嚕”聲,又像是某種粘稠液體緩慢流淌的“窸窣”聲,開始若有若無地滲透進這片死寂的源海空間。這聲音並非通過耳朵傳來,而是直接作用於神魂層麵,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粘滯感和…低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