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如此慌張?”
程萬裡心中一凜,下意識以為梁山大軍起了歹意。
“莫非梁山賊人已在城中肆意搶掠?”
仆人愣了一下,急忙回答:“並非如此,老爺。”
“是城中有商戶到那位梁山女首領處告您索取錢財之事!”
“告我?”
程萬裡眉間緊鎖。
“是的,老爺,那梁山女首領已率兵士與商戶朝太守府而來,身後還跟著不少城中百姓。”
“老爺,您得趕快想想辦法。”
這名仆人是跟隨程萬裡多年的老人。
程家仆從對主家自是忠心耿耿,因心急開口催促道:“聽說與梁山女首領相識,不如請代老爺向其求情……”
“住口!胡言亂語!”
程萬裡嗬斥道,打斷仆人的提議,“何時與匪寇有所往來?”
仆人急忙用手拍打自己的嘴,“是俺一時心急,失言了……”
宋時雖未盛行程朱理學,但士族之家與豪富權貴仍極為重視家中女眷的名譽。
梁山雖受山東百姓愛戴,但在程萬裡這樣的儒生眼中,仍是匪寇之流。
若外界知曉程婉兒曾與梁山有所牽連,必損其名聲。
“罷了,以後留意便是。”
程萬裡搖頭,邁步走向院門,“我即刻前去拜會梁山女首領。”
“老爺,但那梁山……”
仆人忍不住繼續開口。
“我向商戶索財之舉確有不當,”
程萬裡歎息,“雖未私吞分毫,終究難脫乾係。”
他頓了頓,“無論梁山如何處置,此事我認了便是。”
“至於那邊……聽說梁山向來不牽連無辜親屬,婉兒既與女首領相熟,應無大礙。”
“若我有何閃失,夫人與的事務,還需勞煩你多多費心……”
“老爺!”
仆人已淚濕雙目。
他自幼被賣至程家為書童,與程萬裡多年相處,感情深厚。
自然非同小可。
“請老爺寬心,我定不讓夫人和……出事。”
老者當即跪倒在地,紅著眼眶對程萬裡說道。
東平府太守府的大堂內,
高粱帶著十多個商戶剛到不久,程萬裡便從後堂走出。
他先掃了一眼太守府門口圍觀的百姓,人群密密匝匝,裡三層外三層。
再將目光移至商戶身上,最後落在高粱身上。
“這位梁山首領,聽說你找本官有事?”
程萬裡開口問道。
“程太守,”
高粱直言不諱,“剛才的事我都如實稟報了,向我們梁山告發您勒索錢財的正是這十幾位商戶。”
“程太守,您還有何話說?”
“……本官無話可說。”
程萬裡長歎一聲,“他們所言屬實。”
“什麼?”
程萬裡的直接承認令高粱愣住片刻。
在此之前,看到這些商戶敢於與一府之長正麵爭鋒,高粱已隱隱信了他們的說法,但此刻親耳聽見程萬裡承認,他曾向這些商戶索取財物,仍讓他有些恍惚。
“那,女寨主,您都聽到了!太守已經親口認了!請女寨主為我們做主啊!”
……
眾多商戶齊齊跪地叩首,請求高粱主持公道。
而遠處的百姓聽聞一向被視為清廉公正的程太守竟真有此事,頓時議論紛紛,炸開了鍋。
“不會吧?太守大人真的……”
“果然天下烏紗難逃一黑,連程太守也不例外!”
“他對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好,是不是因為我們沒什麼油水可撈?”
“哼,那些讀書人平日講的都是大道理,可一旦當了官,有幾個不貪?”
……
人群中議論紛紛,沒多久,程萬裡就在他們口中從一個受人愛戴的好官,變成了一個貪婪橫暴的汙吏。
“你們……”
程萬裡萬萬沒想到,百姓對他的評價會如此迅速地轉變。
他自幼家境雖不算富裕,但也衣食無憂,這讓他有機會讀書求學。
在聖賢思想的熏陶下,程萬裡從小就立誓要做一名造福百姓的好官。
然而,當他長大後才發現,要實現這個理想何其艱難。
儘管憑借自身能力考中了進士,但因程家本是普通人家,在朝中毫無背景,程萬裡中進士後隻能長期閒職。
富庶之地的官職輪不到他這樣的無權無勢之人,而低級官職他又看不上眼,就這樣虛度了十幾年光陰。
雖曆任數個小官,卻離少年時的理想愈發遙遠。
逐漸被官場磨平棱角的程萬裡,最終聽從一位同年官員的建議,通過對方引薦,投靠了皇帝近臣童貫。
起初,程萬裡有些抵觸,認為作為讀書人屈居於宦官門下有失體麵。
但他沒料到,由於童貫的身份,投靠他的文官並不多,更彆說像他這樣的進士。
在童貫的支持下,程萬裡終於感受到快速升遷的滋味。
僅數年間,他便由七八品的小官躍升為手握一府生殺大權的州府太守。
成為實權官員後,程萬裡雖未忘初心,一心為民謀福祉,竭力改善民生,卻因投身童貫門下而漸感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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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相”
童貫屢次逼迫他向東京進貢財寶,令他左右為難。
儘管內心掙紮,程萬裡始終不願過分盤剝底層民眾,轉而向府城富商征繳款項。
然而,此舉終究敗露,激起民憤。
麵對百姓指責,程萬裡麵露苦色辯解:“本官並非。”
但眾人怒吼不息,其言辭在洶湧民意中幾近無聲。
此刻,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理想已然破滅。
眼前的商販們,
不正是他治理下的子民嗎?
他先前聲稱替百姓謀福利的行為,
如今看來,
不過是個諷刺,
是他自己自己罷了!
“程太守,”
高粱眉頭緊鎖,
“我聽聞,您似乎並不怎麼在意財富。”
“為何還要向這些商販索取財物?”
程萬裡並非貪財之人,
這是程婉兒親口告知高粱的!
高粱相信那位溫婉的姑娘,
不會在這事上撒謊。
如此一來,隻有兩種可能:
一是程萬裡是虛偽的偽善者,
一麵收受賄賂,
一麵在家人麵前裝出廉潔的模樣;
二是另有隱情。
高粱更傾向於後者,
因從梁山收到的消息顯示,
這位程太守的確為濟州百姓辦了不少實事。
“我……”
程萬裡愣住片刻,
隨後苦笑著說道,
“如今提及這些又有何意義?”
“既然我索賄屬實,就請梁山首領處置吧!”
“唯有一事相求,”
“聽聞梁山審案,鮮少牽連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