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生聞聲擱下筆,轉頭看去,隻見於永斌正笑嗬嗬地從樓梯口走過來,一身淺灰色短袖襯衫熨燙得頗為平整,顯得精神抖擻。
“於老哥,快請坐。”江春生連忙起身招呼,拉過旁邊一把椅子。
於永斌也不客氣,大步走過來坐下,自己拿起桌上的涼茶壺倒了杯水,咕咚喝了一大口,才抹了把嘴說道:“剛從公司那邊過來,順道來看看這邊進展如何。怎麼樣,明天的石灰土能正常上路吧?不然,過幾天要是下來一場雨,就都歇菜了。”他語氣中帶著幾分熟稔的調侃。
江春生笑笑,擺了擺手:“放心吧!明天攤鋪,雷打不動。”他無意多談細節,接著逗趣道:“怎麼今天有空過來搞視察了。”
於永斌嘿嘿一笑,抬眼看了看窗外湛藍的天空,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老弟,你看,這裡離你老家治江區的小鎮很近了,路程應該不到八公裡,我開車過去,十幾分鐘就到,我看你今天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怎麼樣?跟我一起去治江鑄造廠看看李大鵬,上次六一我們在他廠裡喝酒,他不是還說希望咱們月底前再聚聚,聊聊廠子裡的事嗎?”
江春生聞言,也抬頭看了看陽台外明媚的陽光,回想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路上的測量複核昨天就已經全部結束,土場的翻土、拌和、過篩石灰土正在呂永華和胡文的照看下按部就班地進行,秩序井然。壓路機師傅一會也會進場,運土車隊今天老金去找永城砂石廠的徐廠長落實去了,明天攤鋪的準備工作已經基本落實,今天確實沒什麼需要他必須釘在現場處理的緊急大事了。又想到六一那天,李大鵬確實提起過,希望能在六月底前三人再碰一次麵,商討一下廠裡經營發展的相關事宜。眼看六月將儘,一但石灰土上路,事情就會多起來,今天正好有空可以去一趟了。
想到這裡,他當即點頭:“好,於老哥,那就去一趟。一起和李大哥聊聊去。”
“痛快!”於永斌一拍大腿,“那我們這就出發?”
“行,我去跟胡工交代一聲。”江春生說著,起身下樓去土場,找到正在土場邊記錄數據的胡文,告訴他自己要去一趟治江,中午不在項目上吃飯,工地上的事情讓他和呂永華多費心。胡文自然是滿口答應。
交代完畢,江春生便回到尤組長家門口的曬場,坐上被於永斌擦得乾乾淨淨的麵包車。車子駛上略顯顛簸的煤渣路,路兩旁的筆直水杉與農田飛快地向後退去,很快,麵包車就拐上了318國道,朝著治江方向開去。
江春生把副駕駛位的車窗搖下一半,帶著泥土和草木氣息的夏風灌入車內,吹散了車廂裡的悶熱。路兩旁的稻田綠意盎然,遠處村莊掩映在樹叢中,一派寧靜的田園風光。
“老弟啊,有件事你肯定感興趣。”於永斌一邊熟練地握著方向盤,一邊開口道,“考古隊老範他們,昨天已經全部從我們鳳台村的那個土場撤走了。”
“哦?他們考古結束了?挖到什麼好東西了嗎?”江春生果然來了興趣,身體微微坐直。
於永斌搖搖頭,語氣帶著點不以為意:“沒啥太像樣的好東西。除了挖出來兩把還算完整的青銅寶劍,多數都是些沒什麼太大考古價值的土罐子、土碗。就那兩把劍,老範還說是什麼戰場上實用過的,可惜兩邊刃口都砍得缺頭凹腦的,品相不咋地。忙活了這麼多天,我看他們也是有點失望。”
“畢竟是戰國時期的墓葬,應該還是有些考古價值呢。”江春生倒是看得開。
“現在老範他們一走,又給我留下一個難題。那個土台子被他們挖的全是大坑,下雨就積水。昨天有村民就在找我說,要是牛和羊跑掉下去淹死了怎麼辦?”於永斌有些發愁的搖搖頭。
“嗯!好像是有安全隱患。”江春生點頭讚同。
於永斌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隨即換了個話題,“對了,老弟,我們上次沒敲定那事兒,就是工程隊幫我們鳳台村修那段進村路的事。”
“嗯,你們商量出具體方案了?”江春生關切地問。
“商量好了。”於永斌顯然對此事很上心,詳細說道,“我跟陳支書組織村裡的幾個骨乾開了會,大家的意思還是想把那剩下的470米進村路一次性修完,弄紮實點。我們初步的想法是:下麵做十五公分厚的石灰土基層,上麵鋪五公分厚、三米寬的瀝青混凝土路麵。石灰土這一塊,由我們村裡自己組織人手來搞,原料、拌和、攤平,我們都自己負責,你們工程隊隻需要最後幫我們用壓路機壓實就行了。上麵的瀝青混凝土路麵,就麻煩你們幫忙鋪設。費用方麵,如果總造價超過五千,超出的部分,由我們村裡承擔。你看這個方案怎麼樣?”
江春生仔細聽著,心裡快速盤算了一下。鳳台村自己承擔石灰土的人工和部分材料,能省下不少成本,工程隊隻負責壓實和攤鋪混凝土路麵,五千塊錢的預算,如果材料控製得好,應該差不多,即便超也超不了太多。他沉吟片刻,回答道:“於老哥,你們這個方案考慮得挺周全,也體諒我們工程隊的難處。從大方向上來看,我覺得應該問題不大。這樣,等我回去跟錢隊長和金隊長詳細彙報一下你們的具體方案和預算,應該就能定下來。畢竟這是我們合同約定的,改善村民出行條件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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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於永斌臉上露出笑容,“那就等你消息了。我們村這邊隨時可以組織人手開工,先鋪石灰土。”
兩人就這麼一路聊著,從考古發現到鄉村建設,話題不斷。正如於永斌所說,從項目部到治江區的路程確實很近,這個話題剛說完沒多久,甚至感覺還沒聊儘興,於永斌的麵包車就已經減速,駛近了治江鑄造廠那熟悉的、略顯鏽跡的鑄鐵大門。
江春生抬腕看看手表,時針剛剛指向十點二十五分,確實隻用了不到一刻鐘。
廠門口的門衛馮大爺對於永斌和江春生這兩位廠長的“鐵哥們”已經是很熟悉了,遠遠看見車牌就笑嗬嗬地從小屋裡走出來,不等車停穩,就費力地拉開了半扇沉重的鐵柵欄門,熱情地招呼道:“於老板,江兄弟,來找李廠長啊?”
“是啊,馮大爺,辛苦您了!”於永斌探出頭笑著回應了一句,腳下輕踩油門,麵包車輕車熟路地直接開到了廠區裡麵,停在了李大鵬那排平房辦公室門前的空地上。
兩人下車,走到廠長辦公室門前,房門緊閉,敲了敲門,裡麵毫無回應。
“咦?這老李,跑哪兒去了?辦公室門都鎖著。”於永斌嘀咕著,扭頭看向江春生,“你的葉妹妹也不在。”
江春生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沒有理睬於永斌這一茬,環顧了一下四周,遠處車間方向傳來持續的機器轟鳴聲。“這個點,李大哥八成在車間裡。去年擴建的那個大翻砂車間,他多數都會去那裡。”
“有道理!走,去那邊車間找找看。”於永斌表示讚同。
兩人便循著機器聲,徑直朝廠區深處那個高大的翻砂車間走去。車間的正麵牆上開著三個大門洞,兩人走向最近的一個門洞,還未走近,一股熱浪混合著沙土、煤粉和金屬熔液的特殊氣味便撲麵而來。車間內光線略顯昏暗,但可見度很高,巨大的行車在頭頂緩慢移動,工人們穿著布滿汙漬的工作服,在各司其職地忙碌著,有的在製作砂模,有的在整理模具,有的在清理鑄件,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鼓風機的嗡嗡聲、熔煉爐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奏響著一曲粗獷而充滿力量的鑄造交響樂。
果然,在一個巨大的沙箱旁,他們看到了李大鵬熟悉的身影。他正戴著安全帽,和幾個老師傅一起,指著剛製作好的一個大型鑄鐵管砂模在討論著什麼,神情專注,並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到來。
於永斌和江春生相視一笑,放輕腳步走過去。直到走近了,李大鵬才若有所覺地抬起頭,當看清來人時,他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瞬間綻放出驚喜的笑容,那笑容在沾著些許煤灰的臉上顯得格外真切。
“哎呀!你們兩個老弟怎麼跑來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李大鵬大聲說著,繞過沙箱快步迎了上來,伸出沾滿型砂的大手,先在於永斌肩膀上捶了一下,又緊緊握了握江春生的手,“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還是第一次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同時見到你們兩位大忙人!”
於永斌哈哈笑道:“怎麼?不歡迎我們搞突然襲擊啊?我們這是體察民情,看看李大廠長有沒有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