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當然歡迎!最好是天天來這種驚喜!”李大鵬顯得非常高興,眼神裡閃爍著發自內心的喜悅,“我就喜歡你們這樣不請自來,這才顯得咱們關係鐵嘛!以後就得保持這個傳統!”
寒暄幾句後,李大鵬對旁邊的老師傅又交代了幾句,便摘下安全帽,對兩人說道:“走,這裡太吵,灰又大,去我辦公室聊。”他又轉頭對不遠處一個正在記錄數據的年輕工人喊道:“小劉,去幫我泡壺好茶送到辦公室來!葉主任今天休息,麻煩你跑一趟。”
年輕工人應聲而去。
三人離開喧囂燥熱的車間,重新回到李大鵬的辦公室。李大鵬拿出鑰匙打開門,請兩人進去。辦公室還是老樣子,陳設簡單。今天是休息日,葉欣彤不在,少了幾分整潔,桌上堆著些圖紙和報表,略顯淩亂。
“隨便坐,隨便坐,我這兒亂得很,彆介意。”李大鵬招呼著,不一會兒,那個叫小劉的年輕工人端著泡好的茶壺和幾個茶杯送了進來。
三人圍坐在茶幾旁,李大鵬給每人倒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茶香嫋嫋,驅散了些許從車間帶出來的燥熱感。
“老哥,看你剛才在車間的架勢,廠裡的生產紅火的很啊?”於永斌吹著茶杯上的熱氣,率先開口。
提到生產,李大鵬立刻來了精神,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可不是嘛!托你們二位的福,特彆是永斌你在外麵拚命開拓市場,現在咱們廠大小兩台高爐都是24小時連軸轉,滿負荷生產鑄鐵管材和管件,就怕拖你於老總的後腿。”
於永斌接過話頭,語氣中帶著幾分自豪:“這是咱們共同努力的結果。我在鬆江和臨江那邊,銷售勢頭確實不錯。每個月都能簽下新的訂單,主要是現在建築市場用量大。咱們的產品質量過硬,價格也有優勢,口碑也好了。我看啊,照這個趨勢,下半年我還得再招點銷售人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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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生聽著,也為兩位朋友感到高興,插話道:“這是好事。說明咱們當初的判斷是對的,隨著城市建設和經濟發展,對基礎建材的需求會越來越大。”
三人就著生產和銷售的情況又熱烈地議論了一番,分析了當前的市場形勢,也討論了可能遇到的競爭和挑戰。辦公室裡的氣氛融洽而務實。
聊得差不多了,李大鵬放下茶杯,臉上的神色變得稍微嚴肅了一些,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於總,江老弟,今天你們來得正好。有件至關重要的大事,我正想找你們好好商量一下。其實六一那天我給小丫頭過生日的時候,就跟你們提過,希望在月底前咱們三個碰個頭,主要就是為了說這個事。”
於永斌和江春生見他神色鄭重,也都收斂了笑容,認真聽起來。
李大鵬繼續說道:“你們都知道,我是在1984年7月,跟治江區政府簽了這份鑄造廠的承包經營合同,期限是兩年。到下個月,這份合同就到期了。”
他頓了頓,看著兩人專注的目光,接著道:“區裡的馬副區長,前些天已經正式找我談過繼續承包的事了。區裡的意見是,以後的承包合同,改為一年一簽。承包政策的核心,跟以前差不多,還是‘放權讓利、責任到人’那一套。說白了,就是企業的集體所有權不變,還是區裡的,但我作為承包者,獲得經營自主權,包括生產計劃、物資采購、產品銷售、人事管理、利潤分配這些權利,都歸我。”
“這是好事啊,權責很清晰,自主權也很大。”於永斌點頭道。
“是好事,但也是有代價的。”李大鵬話鋒一轉,“關鍵就在於上交利潤這一塊。馬副區長說了,上交給區裡的利潤將逐年提高,必須充分保證所謂的‘國家得稅、集體得利、個人得酬’。順序是先完成國家稅收,再按合同上繳集體利潤,剩下的利潤才由廠裡自主分配,可以用於企業發展、職工福利和個人的獎勵。”
“這是原則,沒問題。馬區長有沒有說,下一年度,具體要上交多少利潤或者叫承包費?”江春生敏銳地抓住了核心問題。
李大鵬伸出兩根手指,又彎下一根:“一萬五千塊。”
“多少?”於永斌眉毛一挑,“去年是多少來著?”
“第一年,84到85年度,是三千。第二年,就是剛過去的這個年度,是五千。”李大鵬語氣平靜,但眼神裡透著些許複雜情緒。
於永斌咂摸了一下嘴,笑了笑:“好家夥,從五千直接跳到一萬五,這個漲幅……可真是不小啊,整整三倍。”他頓了頓,話鋒又一轉,“不過,話說回來,咱們也得客觀看。你承包第一年的時候,隻有一台小高爐,產量有限。現在可是大小兩台高爐一起開火,整個產能提升了兩倍還不止。這麼算起來,區裡把上繳利潤提到一萬五,聽起來數額漲得猛,但相對於產能和利潤的增長,似乎……也算是在正常範圍之內?畢竟區裡也要看到實實在在的效益增長嘛。”
江春生也微微頷首,表示認同於永斌的分析:“於老哥說得有道理。從五千到一萬五,看起來漲幅很大,但考慮到廠子規模擴大、產能和銷售額顯著提升的現實情況,區裡製定這個標準,站在他們的角度,應該算是正常的、符合預期的。他們肯定也是根據市場情況和廠子發展潛力評估過的。”
李大鵬歎了口氣,拿起桌上的煙盒,抽出兩支遞給於永斌和江春生,江春生擺手示意不抽,於永斌也沒有接。李大鵬自己點上一支,深吸了一口,才說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產能是上去了,銷售額也確實增加了。但是,你們是知道的,這擴大生產投入了多少?新修車間、添置設備、增加流動資金,哪一樣不要錢?實際落到手裡的純利,並沒有產能增長的幅度那麼大。而且……”他壓低了點聲音,“我私下裡也打聽了一下周邊縣區兩家規模跟咱們現在差不多的同行,他們今年的承包費,都還在一萬塊錢以內徘徊。這麼一對比,我這心裡就有點……不太平衡了。感覺區裡是不是看咱們廠效益好了,就想著多收點?”
辦公室裡暫時陷入了一陣沉默。於永斌看著李大鵬吐出一串煙圈後,緩緩說道:“老哥,你的心情我理解。人比人,氣死人。每個廠的情況確實不一樣,地理位置、產品結構、曆史包袱、跟當地政府的關係,都有差彆,不能完全看承包費的絕對值。關鍵是看自己廠裡的經營情況和發展前景。”
於永斌喝了一口茶水,繼續分析,語氣變得更有力:“廠裡的產品都是我負責銷售出去的,在座的也就我們三人,都不見外。根據去年完成的產值來看,我初步評估了一下,毛利差不多有8萬,如果再減去廠房,生產設備等這些固定資產折舊攤銷,我覺得,五六萬利潤還是有的。所以我認為,我們的眼光得放長遠點。現在國家的政策是鼓勵發展經濟,城市建設的步伐肯定會越來越快,對排水管這類基礎設施的需求隻會增加,不會減少。咱們廠的銷售勢頭,你們也看到了,每個月都有新訂單。這就是‘水漲船高’的道理。隻要這個‘水’在漲,咱們這條‘船’就能跟著往上走。今年上繳一萬五,對比去年的五千,隻是長快了、長多了。但真正對照廠裡的經營情況,我覺得是合適的,合理的。今年隻要我們把產量穩住,把市場再拓寬點,把成本控製得再精細點,實現的利稅就隻會增加,我相信,今年實行毛利十萬,不會有問題。老哥,我有信心把產值跟你拉上去,再上一個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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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鵬默默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顯然在認真思考於永斌的話。
江春生此刻也補充道:“於老哥說得對,關鍵是發展趨勢。去年,廠裡擴建,加大了固定資產的投入,從根本上提高了產能,今年的承包費,看似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實際上算是相輔相成的合理幅度。現在,城市基礎建設在加快,市場需求在擴大,新的換代產品還不具備引進的條件,我相信,在建築行業使用鑄鐵材料生產雨落水管,至少還有三年的好日子過。現在廠長的產品銷售,在於老哥的努力下,銷售形勢可謂一片大好,訂單源源不斷,廠裡每天都在滿負荷生產,在這種情況下,廠裡始終如一的抓好生產各個環節的管理,落實節能降耗、提質增效的各項措施。我相信,這一萬五的承包費,不算多大負擔。”
李大鵬沉吟良久,終於抬起頭,臉上的陰霾散去不少,他用力按熄了煙頭,說道:“你們倆這麼一說,我心裡透亮多了。是啊,光盯著彆人家鍋裡的飯香沒用,還得看自己碗裡的東西。水漲船高……永斌你這個比喻打得好!看來是我前段時間光顧著糾結這個數字,有點鑽牛角尖了。這一萬五,我其實也不認為多,隻是和去年比起來,覺得漲幅太大,現在聽你們兩人一說,的確合理。”
他重新給三人的茶杯續上水,舉起杯子,豪氣地說道:“來,以茶代酒,為了咱們的治江鑄造廠,也為了這‘水漲船高’的好勢頭,乾一個!”
於永斌和江春生也笑著舉起了茶杯,三隻茶杯在空中輕輕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隨後,李大鵬站起身:“走,中午我們三人去鎮上喝幾杯,今天你們來的突然,食堂沒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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