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生顯然早已測算過,他坐直身體,報出一個清晰的數字:“李大哥,我和於老哥也初步核算過。這次門麵房的改擴建,土建、材料、人工所有費用加起來,我詳細測算了一下,大約總投資在五萬元左右。”
“五萬元?”李大鵬聞言,眉毛一揚,隨即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嗬嗬,比我想象的要少啊!我原本估摸著,怎麼也得六七萬往上走呢。看來老弟你這個學沒白上,這成本控製得很到位!”
他略一沉吟,便大手一揮,做出了資金安排:“我上次就說了,門麵房擴建的錢,就先從鑄造廠這邊的賬上借支過去!算是兄弟單位之間的資金拆借。等門麵房建好租出去,有了穩定的租金收入,首先就用這租金來歸還這筆借款。你們兩個老弟看,這樣處理,沒有問題吧?”
這個安排也正在江春生和於永斌的預料之中,也是他們之前商量時認為最可行的資金解決方案。兩人幾乎同時點頭,表示完全沒有問題。
江春生接著補充道:“李大哥,我和於老哥也仔細盤算過了。考慮到鑄造廠這邊本身也需要資金周轉,占用這邊資金的時間也不宜太長。所以我們打算,等門麵房建好之後,馬上就以這一千平方米左右的臨街門麵房作為抵押物,去文沁所在的工商銀行城南分理處網點申請一筆抵押貸款。”
他提到了朱文沁,語氣自然地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文沁根據銀行的政策和門麵房的預估價值初步測算了一下,像這種能夠持續帶來租金收入的高價值固定資產,報建手續齊全,產權清晰,按照擴建後的體量,貸個十萬元回來應該問題不大。這筆貸款一旦批下來,我們首先就把從鑄造廠借支的這五萬元還掉,剩下的錢,我們打算把罐頭廠廠區裡麵該修補的地方都好好修繕一下,把廠裡的道路、綠化、圍牆等整體環境改造一番,提升一下廠區的整體形象和固定資產的價值。這樣一來,不僅改善了環境,也為後麵如果需要更大規模的融資打好了基礎,做好了準備。”
於永斌也在一旁點頭補充道:“是啊,李老哥。老弟這個想法很有遠見。我們這相當於是‘借雞生蛋’,用鑄造廠的資金孵出一個小雞,再用這個小雞去銀行換來一隻更肥的‘母雞’,然後用這隻‘母雞’下的‘蛋’來滋養整個罐頭廠,讓它煥發生機,實現增值。這條路一旦走通了,我們後續的發展空間就打開了,路子也會越走越寬。”
李大鵬聽著兩人一唱一和的闡述,眼睛越來越亮,臉上露出了由衷的讚歎之色。他用力一拍大腿,高聲讚道:“妙啊!實在是太妙了!你們這兩個老弟,腦子就是活絡!一個懂技術善謀劃還看得遠,一個懂市場會運作,善經營。這謀劃,步步為營,環環相扣,看得遠啊!我當初決定不出麵,就由著你們倆去折騰,看來真是再明智不過了!就按你們說的辦!我這邊全力支持,要錢出錢,要力出力!”
得到李大鵬的充分肯定,江春生和於永斌心中也更加踏實。三人就門麵房改造的一些具體細節,比如報建申請批準後施工隊伍的選擇、工程現場的管理,招租的方案等,又簡單交換了意見。
說完門麵房改擴建這個近期最緊要的話題,兩人喝茶一人抽煙,聊天的氛圍變得更加輕鬆和開闊。他們的話題,很自然地就從眼前的具體事務,延伸到了對整個建築市場未來發展趨勢的探討上。三人各自談論著近期在報紙上、行業內部交流中看到、聽到的信息,以及一些專家、學者對未來的分析和預測。
而“深圳特區”這個名字,被多次提及。作為我們國家走在最前沿的改革試驗田,其日新月異的變化和大膽創新的模式,正通過各種渠道,強烈地衝擊和影響著內地人們的思想,也為無數像他們這樣渴望抓住時代機遇的人,提供了可供借鑒的樣板和無限的想象空間。
聊著聊著,話題又不自覺地拉回到了治江鑄造廠自身的未來上。江春生神色變得有些凝重,他看向李大鵬,語氣誠懇地說道:“李大哥,關於鑄造廠的長遠發展,我和於哥之前也跟你提過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今天借著這個機會,我想再多說兩句。”
李大鵬也收起了笑容,認真地點點頭:“嗯,你說,我聽著。”
江春生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鑄鐵管材管件,作為建築,尤其是住宅建築的排水材料,其笨重、易鏽、內壁粗糙易結垢、安裝不便等缺點,現在是越來越明顯了。我前段時間查閱了一些國外的技術資料和行業動態,發現在歐洲和美國這些發達國家,以化工材料pvc——聚氯乙烯生產的塑料管材管件,在建築市場、市政工程、農場灌溉等領域的使用已經非常普及,幾乎占據了主導地位。這種塑料管材,重量輕、耐腐蝕、內壁光滑阻力小、安裝簡便快捷,綜合成本也比鑄鐵管低很多。我們國家雖然起步晚,但隨著化工產業的發展和技術引進,我相信,今後也必然會逐步淘汰鑄鐵管材管件在普通建築行業上的使用,這是一個大勢所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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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永斌也接口道:“老弟說的沒錯。我在外麵跑銷售,感受更明顯。現在雖然市麵上主要還是鑄鐵管,但已經能零星看到一些南方過來的塑料管樣品在試探市場了。雖然目前受技術和生產條件的製約,在我們國家普及開來還需要有一個發展過程,但這股風潮已經起來了。以我們國家現在大力推動經濟建設、追求效率和成本的趨勢看,塑料管替代鑄鐵管的進程,可能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快。”
江春生總結道:“所以,李大哥,我和於老哥還是那個建議:對於鑄造廠,咱們未來幾年的策略,應該是‘維持現狀,穩健經營,不再作擴大生產規模的重大投入’。趁著現在市場還有需求,產品質量和價格又有優勢,抓緊這幾年,賺取合理的利潤,把資金沉澱下來,同時也積極關注新的技術和市場動向。等過幾年,市場需求如果真的出現拐點,或者有合適的轉型機會出現時,我們手裡有資金,心裡有準備,才能從容應對,無論是升級設備生產更高端的鑄件,還是尋找新的轉產方向,都能掌握主動權。”
李大鵬默默地聽著,手裡的煙燃到了儘頭都渾然不覺。他眉頭微蹙,顯然在認真思考兩人這番話的分量。良久,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裡,抬起頭,目光掃過江春生和於永斌,臉上露出了豁達而又略帶一絲複雜的笑容:“唉……你們說的這些,其實我何嘗沒有感覺到?隻是有時候不願意往那方麵想罷了。不過,你們說得對,時代在變,市場在變,我們不能守著老黃曆過日子。”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堅定起來:“行!就聽你們兩個老弟的!我們鑄造廠,未來幾年就求個‘穩’字。不折騰,不盲目擴張,把錢攢下來,把眼睛擦亮,等著看準了下一個機會!有你們在旁邊幫我看著、提醒著,我心裡踏實!”
這番推心置腹的交談,讓三人之間的信任和默契更深了一層。他們圍繞著國家政策、行業動態、未來可能的機會,無話不談,暢所欲言,進行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務虛”暢談。思想的碰撞,眼界的開闊,讓每個人都感覺獲益匪淺,對未來的方向也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兩個小時就在他們熱烈而投入的討論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日頭已經開始西斜,將金色的餘暉灑進接待室。
直到葉欣彤再次來到接待室門口,輕輕敲了敲敞開的門,才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李廠長,翻砂車間那邊有點技術問題,需要您親自過去看一下,拿個主意。”葉欣彤彙報道,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先落在了江春生身上,見他的眼光正看向她,臉頰不由得微微泛紅。
“哦?翻砂車間有事?”李大鵬站起身,“那行,我過去看看。你們倆就在這好好休息一下,或者讓葉主任陪你們在廠區裡轉轉。晚上六點,我們在小餐廳準時開席!說好了啊,今晚誰都不準耍賴,必須好好喝一頓,不醉不歸!晚上回家我安排人幫你們開車。”
“歇菜了!本來我今天想留點酒的餘量好開車回家是沒有門了。”於永斌自嘲的笑笑。
江春生也笑著站起身:“酒的事晚上在說吧。李大哥你去忙你的。我們在這坐了半天,正好出去活動活動筋骨。我也好久沒來廠裡了,想到處走走看看廠裡的生產情況。”
葉欣彤一聽,立刻眼睛一亮,臉上綻放出明媚的笑容,搶著說道:“李廠長,您去忙吧,我陪江哥在廠裡轉轉!”
於永斌見狀,立刻非常“識趣”地打了個哈欠,重新癱坐回沙發上,擺擺手道:“哎呀,你們都去轉轉吧,我有點困了,在這沙發上眯瞪一會兒,養精蓄銳,等著晚上跟你們大戰三百回合!”說罷,他隨即真的閉上眼睛,開始養神。
葉欣彤聞言,臉上笑容更盛,看了已經進入“休眠”狀態的於永斌一眼,幾乎是不由分說,上前輕輕拉了一下江春生的胳膊,語氣帶著一絲雀躍:“江哥,那我們走吧!”
江春生對於永斌這番“助攻”實在是哭笑不得,但話已出口,也不好再推辭,隻得對於永斌投去一個無奈的眼神,然後對葉欣彤點點頭。
葉欣彤甜甜一笑,開心的陪著江春生走出了接待室。
漸漸西下的陽光變得柔和了許多,將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江春生說想去再把整個鑄鐵管材管件生產流程的各個車間、各個環節工作狀態再好好看一遍,葉欣彤自然滿心歡喜,心裡有著說不出的興奮和滿足。她緊挨著江春生並肩而行,朝著廠區深處那堆放著大堆鐵礦石和焦炭、矗立著高大爐身的煉鐵高爐方向,緩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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