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嗡的一聲就炸開了。
太陽穴突突直跳,視線死死鎖住那個慌不擇路衝進三號停屍房的“我”。
送葬隊伍的嗩呐聲突然變得虛幻縹緲,可雙腳卻仿若被一股無形卻強大的力量牽引,機械地跟著送葬隊伍持續前行。
好在往日那一幕並沒有重演,送葬隊伍也沒踏入三號停屍房。
這情形,就好比兩條本應交彙的命運之線,在關鍵時刻,毫無征兆地岔開了,各自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延展而去。
此刻,我心裡好像明白了點兒什麼,就像黑暗裡閃過一絲光。
可還沒等我抓住這絲光亮,那些好不容易冒頭的記憶,又像沙子一樣,從我的指縫間溜走了。
我使勁兒想把它們拚湊起來,卻怎麼都做不到。
這種感覺,就像掉進了一個一層又一層的夢裡,怎麼都醒不過來。
每次我以為自己從夢裡醒了,回到了現實,結果卻發現,自己還在更深的夢裡。
一次又一次,滿心以為真的醒了,卻還是被困在這個分不清真假的夢裡,怎麼也走不出去。
想到這兒,我恍惚有一種感覺。
有沒有可能,現在站在這兒的我,早就不是原來的我了?
也許我隻是好多“我”裡麵的一縷魂,在這個像夢一樣的世界裡,經曆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就像之前洛天河在風情街碰到的那個我,自己有想法,卻不知道自己隻是一縷魂。
還有在殯儀館替我上班的那個“我”,還以為自己是個實實在在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實是魂。
他們都以為自己活在一個完整的世界裡,實際上那都是假的,現在的我,說不定也是這樣。
再仔細想想,說不定……
我早就死了,隻是自己還不知道。
現在經曆的這些,就像人死了之後,靈魂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在了,還在以前去過的地方晃悠。
好像在找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找,就這麼迷迷糊糊的,在陰陽交界的地方,怎麼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心裡全是困惑。
渾渾噩噩中,直到袁英大喊一聲“起棺”,我才回過神來。
原來不知不覺中,送葬隊伍已經走到了記家祖墳。
那兩排身著大紅色喜服的人拿著燈籠靜靜地站成兩排。
至於那嗩呐隊伍,此刻已在祖墳的邊上各就各位。
不過這次吹奏的並非《哭五更》,而是長汀公嫲吹。
在客家文化裡,公嫲吹有著獨特的寓意,本用於模仿男女生活,歌唱夫妻攜手一生,用在此處,取其陰陽調和之意,象征著為逝者在陰間尋得圓滿歸宿。
隻見兩位主奏樂手,一位手持“公吹”,樂器音色低沉、渾厚,音域寬廣。
另一位則以“嫲吹”相和,音色柔和、圓潤、清亮,恰似山間清泉。
二人對吹,音符相互交織,時而如低語傾訴,時而似激昂高歌。
伴隨著二胡、揚琴、三弦等樂器的協奏,在這祖墳之地奏響了一曲特殊的“婚禮樂章”。
按照袁英此前所言,吹奏《哭五更》,是為未婚夭折或橫死的亡魂操辦陰婚時,用以引導亡魂、慰藉其在陽世未竟姻緣的怨念。
可如今,儀式已進入下葬環節,需以更為莊重、祥和的曲調。
送亡魂安穩踏入陰間,融入地府輪回體係,讓其在另一個世界尋得安寧,長汀公嫲吹便成了此刻的不二之選。
記家的親戚們此刻也紛紛行動起來。
就在這時,袁英突然提高了音量,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掃視一圈,高聲問。
“在場的諸位,誰是屬牛、屬虎、屬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