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灰褐色的船塢沿著海岸線鋪開,木架上晾曬著發黑的船板,沙灘上散落著生鏽的鐵釘,幾隻海鳥落在廢棄的桅杆上,發出沙啞的叫聲——這裡便是望海寨的老船塢。
守塢的是位皮膚黝黑的老船匠,姓鄭,大家都叫他鄭伯。
他正蹲在沙灘上,用斧頭劈著一段老鬆木,木屑混著沙粒飛濺,斧刃與木頭碰撞的“咚咚”聲,在空曠的海岸線上顯得格外孤寂。
“這木頭硬得很,是百年前的鐵力木,”
他舉起木段,斷麵露出細密的年輪,“以前造一條三桅船,要選七根這樣的主梁,現在……”他把木段扔進廢料堆,“年輕人都去買鋼鐵船了。”
艾琳娜看著船塢裡的半成品,那是條剛搭好骨架的漁船,船身的弧度流暢優美,像被海浪打磨過的鵝卵石。“鄭伯,這船快造好了吧?”
“停了半年了,”鄭伯指著船尾,“少根合適的龍骨。以前這寨裡的男人都會找木頭,現在都去城裡打工,剩下我們幾個老骨頭,扛不動這麼粗的木料。”
他領著眾人走到船塢深處,那裡泊著條修補過多次的舊船,船身上的桐油已經發黑,卻能看出當年的精致——船舷雕刻著海浪紋,船艙的木門上嵌著貝殼,像件藝術品。
“這是‘望海號’,”鄭伯的聲音軟了些,“我爹造的,陪了我四十年,闖過七次台風,救過十二個人。去年被鋼鐵船撞了下,就再也沒出過海。”
他撫摸著船板上的裂痕,那道傷口從船幫蔓延到船底,像條醜陋的蜈蚣。
小托姆鑽進船艙,發現裡麵藏著個木箱,打開一看,裡麵裝著幾十卷泛黃的圖紙,上麵用朱砂標注著船身的尺寸、龍骨的角度、帆的大小,邊角還畫著簡易的海圖。
“這些是造船的圖紙?”
“是祖傳的《木船譜》,”鄭伯眼裡閃過一絲光彩,“每代船匠都會添新的畫法,我爺爺在上麵記過怎麼讓船在暗礁區轉向,我爹補過台風天的穩舵法子。”
他拿起最舊的一卷,紙頁已經脆得像枯葉,“這是清朝時的,畫的是能裝五十擔貨的漕運船。”
正說著,遠處傳來馬達的轟鳴,一條嶄新的鋼鐵漁船破浪而來,船身噴著鮮豔的油漆,甲板上的吊臂轉得飛快。
“看,那就是他們買的船,”
鄭伯的聲音裡帶著失落,“一天能跑三個來回,我們的木船要走兩天。可他們不知道,木船能感知海浪,遇到礁石會自己晃一下,鋼鐵船就不懂這個。”
傍晚漲潮時,海浪拍打著船塢的木樁,發出“嘩嘩”的聲響。
鄭伯突然指著海麵:“快看!”隻見那艘鋼鐵船在遠處的礁石區打轉,船頭冒著黑煙,顯然是出了故障。
“又是沒看潮汐表,”鄭伯歎氣,“我們的木船不用看表,船底的木板會隨潮水發脹,憑手感就知道什麼時候該靠岸。”
小托姆突然指著廢料堆:“鄭伯,那段鐵力木不行嗎?”
“太短了,”鄭伯搖頭,“龍骨要比船身長三尺,才能鎮住風浪。”
他望著寨後的山林,“以前那林裡有這樣的大樹,十年前被砍光了,現在要去百裡外的深山找。”
艾琳娜想起百工巷的老匠人,那些快要消失的手藝,不都藏著前人的智慧嗎?她拿起《木船譜》,指著其中一頁:“鄭伯,這上麵畫的‘接骨法’是什麼意思?”
“是用兩段短木接成長龍骨,”鄭伯解釋,“要選紋理互補的木料,用魚鰾膠粘合,再用銅釘加固,比整根木頭還結實。隻是太費功夫,現在沒人願意做。”
“我們幫您找木頭!”小托姆突然說,“去深山裡找,肯定有合適的!”
接下來的三日,鄭伯帶著幾個還能動的老船匠,和艾琳娜他們一起進山。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鄭伯認得每種木材的性子——鬆木輕便,適合做船板;杉木耐腐,能當桅杆;鐵力木堅硬,最適合做龍骨。
在一處溪流邊,他們終於找到兩段合適的鐵力木,雖然都不夠長,卻紋理互補,像天生的一對。
回到船塢,鄭伯調起魚鰾膠,那是用十斤海魚的魚鰾熬了三天才成的,黏得能把兩塊木頭粘成一塊。
老船匠們合力抬起木段,鄭伯用斧頭削出契合的接口,塗膠、對接、釘銅釘,每個動作都穩如磐石。
當兩段木頭終於合為一體時,夕陽的金光剛好落在新接的龍骨上,木縫幾乎看不出來,像天生就長在一起。
“這叫‘雙龍接’,”鄭伯擦了把汗,“我爺爺教的,說船有船魂,隻要接得用心,它就認這根骨頭。”
接下來的日子,船塢漸漸熱鬨起來。寨裡的年輕人聽說老船匠們要重造望海號,紛紛從城裡回來幫忙——
有人去山林裡砍木料,有人學著熬桐油,有人幫著給船身刷漆。
鄭伯的兒子也回來了,他以前在造船廠學過機械,竟想出把木船的舵改成半機械的,既保留木船的靈性,又省力。
當新的望海號終於下水時,整個望海寨的人都來了。鄭伯站在船頭,敲響了祖傳的船鐘,“當——當——”的鐘聲穿過海麵,驚起一群海鷗。
木船在海浪裡輕輕搖晃,像個老朋友在打招呼,船身的桐油在陽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新接的龍骨處,竟滲出淡淡的木香。
“它認我們了!”鄭伯激動得抹眼淚,“你看這船尾的浪花,跟著船走,以前的望海號就是這樣!”
離開望海寨時,鄭伯送給他們每人一塊船板的碎片,上麵用桐油寫著個“航”字。
“這木頭浸過三十年的海水,”他望著遠去的船影,“帶著它,就像帶著片海。”
小托姆把木片放進背包,鹹腥的海風裡,仿佛還能聽見船鐘的回響。“下一站去哪?”
艾琳娜望著更遙遠的海麵,那裡有座模糊的島影。
“聽說那邊有座‘漁火島’,島上的燈塔亮了百年,隻是近來,燈光越來越暗了……”
海浪拍打著船塢的木樁,像在重複古老的歌謠。
艾琳娜知道,無論是木船的龍骨,還是人的念想,隻要還有人願意用心守護,願意把斷裂的過往重新接起,就總能在時光裡,找到屬於自己的航向。
喜歡無限流之中式副本請大家收藏:()無限流之中式副本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