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行字跡消失的牆壁後方，隔著厚厚的混凝土和管道，是醫院的備用供電房。布滿灰塵的昏暗房間裡，一台處於休眠狀態的舊式服務器機箱，指示燈突然毫無征兆地，由綠轉紅，急促地閃爍了三下，然後又恢複成穩定的綠色，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機箱側麵，貼著一張幾乎褪色的標簽，上麵印著一個模糊的、被劃掉又被手寫補上的ogo，以及一行小字：
“項目編號：執念回收站–子節點γ–狀態：待機。”
而在這座城市另一個角落，某間廉價出租屋裡，一個眼圈發青、精神亢奮的年輕人，正對著手機屏幕唾沫橫飛：“家人們！看！我搶到了！‘午夜醫院’主題終極神秘盲盒！今晚零點，準時開播！禮物刷起來，帶你們體驗沉浸式太平間探險！絕對刺激！據說中獎者能感受到‘真正的靈魂戰栗’！”
他的手機屏幕上，直播間的背景圖案，赫然是一家醫院陰森的走廊，而走廊儘頭的陰影裡，似乎有一個模糊的、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正緩緩轉過身……
冰冷的氣息，從未真正散去。它隻是潛伏到了更深的黑暗裡，等待著下一次，被盲盒開啟的鈴聲，或者被某個渴望刺激的靈魂，重新喚醒。
周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抬起頭，看向走廊儘頭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也看向黑暗之後，那個正在恢複正常、卻已然不同的“世界”。
她知道，結束了。
但也可能，才剛剛開始。
真正的恐怖，或許並非來自已知的怪物和瘋狂的科學家，而是來自那份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甚至可能被包裝成娛樂、寄托著人類貪婪與空虛的——“執念”本身。而回收站，永遠歡迎新的“貨物”。
回收站
淩晨三點的城市，霓虹燈在雨幕中暈開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林默穿過空蕩蕩的街道，推開一扇不起眼的玻璃門。門上的招牌寫著“執念回收站”，在雨中泛著幽藍色的微光。
“歡迎光臨，今天有新貨到。”櫃台後的老人沒有抬頭，手裡的羽毛筆在一本厚重的皮質賬簿上沙沙作響。
林默抖落雨傘上的水珠，將一個透明的玻璃瓶放在櫃台上。瓶子裡，一縷暗紅色的霧氣正不安地翻騰著，時而凝聚成一張痛苦的人臉，時而又散開成蛛網般的絲線。
“三級執念，嫉妒與控製的混合物。”林默的聲音沒有波瀾，“來源是一名丈夫，妻子懷孕後因孕吐嚴重無法工作，他要求aa製分攤所有費用，包括產檢和未來孩子的花銷。”
老人終於抬起頭，透過老花鏡打量著瓶中的霧氣。他的眼睛是奇異的銀灰色，仿佛能看穿一切表象。
“有趣。妻子的反應呢？”
“她說那就一人懷五個月，她剛好懷夠時間了，要去醫院把孩子‘取出來’。”林默的嘴角微微上揚，“當然，她沒真的去。但這句話產生的執念能量，足夠讓這瓶東西保持沸騰狀態三天了。”
老人點點頭，打開賬簿新的一頁：“案例編號4371，定級確認。報酬已轉入你的賬戶。”他頓了頓，“不過，我建議你關注這個案例的後續發展。嫉妒型執念如果與生育焦慮結合，通常會引發連鎖反應。”
林默正要詢問，回收站的門再次被推開。
進來的是個年輕女人，挺著約莫五個月的孕肚，臉色蒼白。她手裡緊緊攥著一個同樣的玻璃瓶，瓶中是一團不斷變換形態的銀色霧氣，時而像嬰兒蜷縮的形狀，時而又散開成淚滴狀的光點。
“我想賣掉這個。”女人的聲音有些發抖，“這是我丈夫的執念，還是我的？我已經分不清了。”
老人示意她坐下，林默自覺地退到一旁的陰影中。這是規矩——回收員不得乾預客戶的隱私，但可以觀察學習。
“請描述。”老人溫和地說。
女人名叫蘇婉，她的故事與林默回收的執念驚人地相似。她的丈夫陳浩在得知她因孕吐無法工作後，先是委婉暗示家庭經濟壓力，後來乾脆提出要實行aa製，甚至草擬了一份協議，列明了從產檢到尿布的所有開銷分攤方案。
“最讓我心寒的是，”蘇婉苦笑著撫摸腹部，“他連孩子未來上學的費用都算進去了，說既然是我堅持要生下這個孩子，就應該承擔更多的經濟責任。”
瓶中的銀色霧氣劇烈翻滾。
“那您做了什麼？”老人問。
“我說，那就一人懷五個月。我剛好懷了五個月，明天就去醫院把孩子取出來，剩下的五個月，讓他來懷。”蘇婉的眼中閃過一抹銳利，“他以為我在開玩笑，但那一刻我是認真的。如果不是感覺到胎動...”
她突然停下，瓶中的霧氣瞬間平靜下來，凝聚成一個清晰的胎兒輪廓，輕輕顫動。
老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是混合型執念，既有您的絕望與憤怒，也有您丈夫的焦慮與自私，甚至還有...”他湊近玻璃瓶，“還有未出生者的意識碎片。很罕見，也很危險。”
“危險？”
“執念會互相吸引，尤其是同源而相反的執念。”老人看向林默，“你剛才回收的那一份，很可能與這一份原本是一體，在激烈的情緒衝突中被撕裂了。”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林默包中的玻璃瓶突然開始震動，與蘇婉手中的瓶子產生共鳴般的嗡鳴。兩瓶霧氣同時瘋狂旋轉，隔著玻璃和空間相互拉扯。
“它們想重新合為一體。”林默冷靜地分析，“但如果讓對立的執念融合，可能會產生不可控的變異。”
老人迅速從櫃台下取出一個鉛製的密封盒：“分開存放。蘇女士，您的這份執念我們暫時不能接收，它太不穩定。建議您先帶回去，等情緒平穩後再做決定。”
蘇婉離開時，林默注意到她的影子在燈光下拉得異常長，而且影子的腹部輪廓似乎比她實際的孕肚更大一些。他眨了眨眼，那異常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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