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蘇婉的聲音）：“我孕吐到吐血，半夜腿抽筋疼醒，你卻在旁邊打鼾，我叫你幫我揉腿，你說明天要上班。”
蘇婉陳浩的聲音）：“孩子的費用那麼高，學區房、輔導班、未來留學，我不省著點，將來怎麼辦？”
陳浩蘇婉的聲音）：“我要的不是錢，是你問我一句‘今天難受嗎’，是你主動說‘彆擔心，有我在’。”
他們的對話繼續著，每說一句，身上的銀色紋路就淡化一分，那個巨大的執念實體的體積也在縮小。這不是爭吵，而是通過彼此的身體和聲音，真正地、被迫地體驗對方的處境和感受。
最後，當執念實體縮小到巴掌大小時，蘇婉和陳浩同時倒下，觸須斷裂，銀光消散。
林默迅速將縮小的執念實體收容進特製容器。這次，它不再狂暴，而是安靜地懸浮在瓶中，呈現一種柔和的珍珠白色。
老人檢查了昏迷的兩人：“執念離體，他們會昏迷幾小時，醒來後不會記得具體細節，隻會覺得大吵一架後疲憊不堪。但有些東西...會留在潛意識裡。”
他看向林默手中的瓶子：“這才是真正的回收——不是消滅執念，而是讓執念完成它的使命：迫使人們麵對自己拒絕麵對的東西。”
“那這個實體怎麼處理？”林默問。
老人接過瓶子，走向回收站深處一扇從未打開過的門。門自動開啟，裡麵是望不到儘頭的架子，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執念容器。每一個都標注著名稱：未說出口的愛、童年創傷、未被承認的夢想、對死亡的恐懼、對孤獨的抗拒...
他將新瓶子放在一個標有“關係的失衡”的架子上，旁邊已有數百個類似的容器。
“總有一天，當人類學會真正平衡付出與獲得、自我與他人時，這個架子會空掉。”老人輕聲說，“但恐怕，我的曾孫的曾孫，也看不到那天。”
一個月後，林默在街角咖啡館看到了蘇婉和陳浩。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蘇婉的肚子更大了，陳浩正小心地扶她坐下，然後蹲下來，將耳朵貼在她肚子上，聽著什麼，笑了起來。蘇婉也笑了，手指輕輕梳理丈夫的頭發。
桌上沒有aa製的協議，隻有兩份飲品和一塊切開的蛋糕，兩人自然分享著。
林默注意到，蘇婉的影子不再異常，陳浩的眼中也沒有了那種算計的焦慮。但當他用執念可視眼鏡看時，發現兩人之間仍有些許銀色的絲線連接，很細，很淡，如蛛絲般脆弱又堅韌。
那不是執念，至少不是需要回收的那種。
那是彆的東西。
“看到有趣的了？”老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不知何時也來到咖啡館。
“他們看起來...好了。”
“暫時的。”老人點了杯黑咖啡，“執念被回收了，但產生執念的土壤還在。下一次經濟危機、孩子的重病、父母的養老問題...任何一個壓力點，都可能催生新的執念。人類就是這樣，在失衡與平衡間永恒搖擺。”
林默沉默了一會兒：“那我們回收執念的意義是什麼？如果它們會不斷再生？”
老人看向窗外熙攘的街道。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執念行走著。有人緊握公文包，眼中是對成功的渴望；有人盯著手機裡他人的生活，心中充滿嫉妒；有人挽著伴侶的手，卻想著另一個人...
“你看這條街，至少有三個人此刻產生的執念，達到了回收標準。”老人說，“我們回收的不是執念本身，而是那些即將突破臨界點、開始影響現實、甚至具象化為實體的危險執念。就像水庫，要定期放水，否則會決堤。”
“那剩下的呢？”
“剩下的，是人性的一部分。”老人喝完咖啡，起身離開，“我們要做的，是防止人性淹沒世界，而不是改變人性本身。記住這一點，林默。我們是回收員，不是救世主。”
林默獨自坐了很久，直到蘇婉和陳浩離開。服務員來收拾桌子時，他注意到蛋糕盤邊有一張紙條，似乎是陳浩匆忙寫下的：
“產檢時間：周三上午10點
預約月子中心：下周參觀
提醒：給婉婉買防妊娠紋的油”
很平常的待辦事項，沒有任何特彆。
但紙條背麵，有一行小字，像是蘇婉的筆跡：
“謝謝你的改變。我也在努力。”
林默將紙條放回桌上，離開了咖啡館。雨又開始下，城市在雨幕中朦朧不清。他的手機震動，新的回收任務通知：城東有一對兄妹，因父母遺產分配產生爭執，產生的嫉妒與怨恨執念已達到二級濃度，需立即處理。
他歎了口氣，撐開傘，走進雨中。
街道對麵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則廣告：“公平分配家庭責任app上線！智能計算每位成員的付出與獲得，讓家庭關係更和諧！”
廣告畫麵中，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微笑著，下方是下載二維碼。
林默用執念可視眼鏡看向屏幕，看到的不是光鮮的畫麵，而是一團正在聚集、膨脹的暗紅色霧氣，從無數觀看廣告的人心中升起，彙聚成越來越大的雲團。
他快速拍下照片，發給回收站總部，附言：“新的大規模執念滋生源發現，建議調查此科技公司背景。”
幾乎同時，他收到老人的回複：“已監測到。有趣的是，這家公司的創始人，是我們二十年前的一個‘客戶’。他賣掉了自己的‘對公平的偏執’執念。看來，執念被回收後，人並不會改變，隻是換了一種方式表達同樣的需求。”
林默關掉手機，繼續在雨中前行。
路過一家醫院時，他看到一個女人獨自坐在產科門口的台階上哭泣，手中緊握著b超單。她周圍彌漫著淡藍色的霧氣——孤獨的執念，濃度還不高，但很純淨。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停下。
隻是三級回收員，職責是處理達到危險級彆的執念。這種程度的，還不需要乾預。也許它會自行消散，也許會被時間衝淡，也許會在某個深夜發酵成更黑暗的東西。
那時，他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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