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跑了不知道多久,前麵的人流終於慢了下來。
王二麻子踮起腳,看到遠處河麵上,幾座簡陋的浮橋已經初具雛形。無數的士兵,像瘋了一樣往橋頭擠。
“有救了!我們有救了!”身邊的弟兄發出了喜悅的歡呼。
王二麻子心裡也鬆了一口氣。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和血水,正想帶著弟兄們往前擠。
突然,那種來自地獄的呼嘯聲,再一次響起。
“嗚——嗚——”
這一次,聲音更近,更清晰。
王二麻子下意識地撲倒在地,用儘全身力氣吼道:“趴下!”
“轟!”
一發炮彈,精準地落在了不遠處正在施工的橋墩上。巨大的爆炸掀起了衝天的水柱和碎木,剛剛搭好的橋麵,像積木一樣被掀飛。
緊接著,第二發,第三發……
炮彈,如同死神的鐮刀,開始在擁擠的人群和脆弱的浮橋上,來回地收割。
“啊——!”
慘叫聲,爆炸聲,哭喊聲,彙成了一片。
王二麻子抱著頭,感覺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他不敢抬頭,隻能死死地貼著地麵,聽著身邊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爆炸中變成模糊的血肉。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炮擊終於停了。
他顫抖著抬起頭。
眼前的景象,讓他把剛剛吃下去的炒麵連同膽汁一起吐了出來。
河灘上,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彈坑裡,流淌著暗紅色的液體。
那幾座被寄予厚望的浮橋,已經消失了,隻剩下幾根殘破的木樁,在冰冷的河水裡孤獨地立著。
他的那四個弟兄,一個被炸成了兩截,腸子流了一地;
一個趴在他身邊,後腦勺上插著一塊彈片,已經沒了氣息。
另外兩個,不見了蹤影,或許是被炸飛了,或許是掉進了河裡。
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扔掉了手裡的步槍,像個瘋子一樣,手腳並用地從屍體堆裡爬起來,掉頭就往回跑。
他不知道要去哪裡,他隻想離開這個地方,離得越遠越好。
他跑進了一片稀疏的樹林,腳下一軟,被什麼東西絆倒了。
他掙紮著回頭,看到幾雙穿著草鞋的腳,停在了他的麵前。
他抬起頭,看到幾個年輕的,穿著灰色軍裝的共軍士兵,正端著黑洞洞的槍口,冷冷地看著他。
其中一個,還是個姑娘,那雙眼睛,清澈得像他家鄉的泉水。
王二麻子渾身一軟,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
他舉起了雙手,那雙沾滿了鮮血和泥土的手,在空中劇烈地顫抖著。
“我……我投降……”
遼河下遊,新建的浮橋區域,已經變成了屠宰場。
阿麗亞的炮兵師,如同一個冷酷而高效的劊子手,牢牢地扼住了這片唯一的生路。
他們的炮火並不追求地毯式的覆蓋,而是像經驗豐富的老獵人,極具耐心。
每當國府軍的工兵冒死將一座浮橋修複,或是人群在橋頭聚集到一定密度時,死亡的呼嘯聲便會如期而至。
一輪精準的急速射,便能將所有的努力和希望,連同數百條鮮活的生命,一同送進冰冷的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