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川,第七軍防區。
和抱川那片被炮火反複梳理過的焦土不同,這裡的山嶺,還保持著冬日裡蕭瑟的原始模樣。
枯黃的草葉上,甚至還掛著一層薄薄的白霜。空氣中沒有硝煙味,隻有寒冷而清新的泥土氣息。
第七軍的戰士們,身上穿著嶄新的棉衣,手裡拿著剛剛配發的蘇式武器,
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種混雜著好奇、緊張和躍躍欲試的複雜表情。
他們是天之驕子,是第二批入朝的精銳。
他們在國內聽了太多關於其他部隊痛殲美國鬼子的英雄事跡,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
在他們看來,美國人不過是裝備好一些的草包,一捅就破。
如今,終於輪到他們上場了。
一個看上去隻有十七八歲的小戰士,正笨拙地用工兵鍬,在一塊凍得像石頭一樣的土地上,賣力地挖掘著戰壕。
他叫劉小山,是第七軍特務連的通訊兵,入伍前是縣城裡郵電局的接線員,手比姑娘還巧,就是沒什麼力氣。
“嘿,我說小山,你那是挖戰壕呢,還是給地主老財撓癢癢呢?”
旁邊一個身材魁梧的機槍手,外號叫“黑塔”的,看著他那半天刨不下一個坑的模樣,忍不住咧著大嘴嘲笑道。
黑塔一邊說,一邊將手裡的十字鎬使得虎虎生風,堅硬的凍土在他手底下,像是豆腐塊一樣被輕鬆地翻開。
劉小山被說得臉一紅,梗著脖子反駁:“你……你懂什麼!我這是精雕細琢!你看你挖的那叫什麼?跟狗刨似的!”
“嘿!你個小白臉還敢跟老子頂嘴!”黑塔把十字鎬往地上一插,作勢就要過來收拾他。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都很有力氣?”
兩人一回頭,隻見軍長周至,正背著手,悄無聲息地站在他們身後。
他穿著一身乾淨的軍裝,臉上沒什麼表情,那雙眼睛卻像鷹一樣,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
黑塔和劉小山立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來,齊刷刷地立正站好:“軍長好!”
周至沒有理會他們的問好,他走到劉小山挖的那個淺坑前,彎下腰,
用手撚起一點泥土,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又看了看土的顏色。
“這條山脊,土層下麵是頁岩。鎬頭下去,震動大,聲音傳得遠。
你們想讓幾十裡外的美國人,用炮彈幫你們鬆土嗎?”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周圍所有聽到的人,都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他站起身,走到黑塔挖的那個又深又陡的壕溝邊,搖了搖頭。
“戰壕不是挖得越深越好。這裡是反斜麵,你的射界呢?
敵人的炮彈從山那邊打過來,落點正好就是你這裡。你這挖的不是戰壕,是給自己挖的墳。”
黑塔那張黝黑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周至沒有再多說,他隻是從一個愣住的戰士手裡,拿過一把工兵鍬,親自示範起來。
他的動作不快,但每一鏟下去,都恰到好處。
挖出的土,沒有隨意堆在旁邊,而是被均勻地鋪撒在戰壕前沿,形成一個微小的坡度。
“防炮彈,不光要靠深度,更要靠角度。
一點點的斜麵,就能讓大部分的殺傷破片,從你們頭頂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