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秋莎”來了。
劉小山趴在彈坑裡,他死死地抱著步話機,透過硝煙的縫隙,第一次看到了這傳說中的武器。
那景象,壯觀得讓他忘記了恐懼。他看到無數的火光,像一場盛大的流星雨,落在了遠方的山穀裡。
那裡,是美軍的預備隊和炮兵陣地。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而是一片連綿不絕,仿佛要把大地都燒穿的劇烈轟鳴。
整個山穀,瞬間變成了一片火海。
火箭彈裡的高爆炸藥和燃燒劑,將那片區域的一切,無論是人,是卡車,還是大炮,都化為了焦炭。
阿爾蒙德的指揮吉普車,因為距離較遠,幸免於難。但他看著那片被“斯大林的管風琴”反複耕犁的區域,
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甚至能聞到空氣中傳來的,烤肉的焦臭味。
完了。
他的突擊集群,他的東線閃擊戰,他的在漣川鎮政府裡享用晚餐的美夢,全都在這短短十幾分鐘的炮擊中,化為了泡影。
“撤退……命令部隊……撤退……”他像個傻子一樣,喃喃地對著步話機下令。
然而,周至並沒有給他從容退走的機會。
“坐標修正,敵軍撤退路線,攔阻射擊。”周至冰冷的聲音再次通過電波傳到了炮兵陣地。
新一輪的炮擊,開始了。這一次,炮彈不再是覆蓋,而是像一道道鋼鐵的牆壁,精準地砸在了美軍撤退的必經之路上。
漣川的夜,來得又快又冷。
炮聲終於停了。但那股混合著硝煙、血腥和焦臭的氣味,卻像是凝固了一樣,籠罩在陣地上空,久久不散。
第七軍的陣地前,那片原本平坦的河灘,此刻已經變成了一處名副其實的修羅場。
到處都是扭曲的坦克殘骸,冒著黑煙的卡車骨架,以及數不清的,殘缺不全的屍體。
第七軍的戰士們,從他們的散兵坑裡,從那些簡陋的掩體裡,一個個探出頭來。
他們看著眼前的景象,臉上再也沒有了初上戰場時的那種興奮和好奇。
有的新兵,扶著戰壕的胸牆,彎下腰,吐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膽汁都吐出來。
有的,則像劉小山一樣,隻是呆呆地看著,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懷裡的步話機,冰冷得像一塊鐵。
他剛才親耳聽著炮兵的獨眼龍團長,用一種近乎於狂歡的語氣,在頻道裡通報著戰果。
“摧毀敵坦克十七輛!各類型車輛五十二輛!火炮二十四門!初步估計,殲敵……殲敵他娘的至少兩千人!”
兩千人。
劉小山在縣城郵電局上班的時候,整個縣城也不過幾千人。
現在,就在他眼前,就在這短短一個小時裡,相當於半個縣城的人,就這麼沒了。
“嘿,小白臉,發什麼愣呢?”一個粗壯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劉小山一回頭,看到一張被硝煙熏得黑一塊白一塊的臉,是三連長。
他的胳膊上纏著繃帶,還在往外滲著血,但臉上卻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混雜著疲憊和興奮的笑容。